01
白纸上一个个栩栩如生的昆虫,它们在动,那翩翩飞翔的天牛,张开的翅如盛开的花朵,长长的触须扬起;那草尖上的蚂蚱正用前腿挠着头;树枝上的蝉翘起臀尖在歌唱;大肚子蝈蝈美味的吃着白菜……
虽然都是黑白的工笔画,但个个活灵活现。
这是我脑海里经常出现的画面,也是奶奶常讲给我听的故事。
爷爷没学过绘画,却特别擅长画昆虫。没有摄影器材的年代,爷爷全靠眼睛捕捉,再用画笔把它们转化成纸上的图像。
也许有遗传的缘故吧,我的眼睛经常会聚焦在一些美丽的昆虫身上,记录下无数个清晰的图像,而所有的背景都变得模糊。
斑斓的天牛、翠绿的蚱蜢、火红的蜻蜓、俊俏的蝈蝈、硬朗的纺织娘……
特别喜欢捉虫子,对昆虫有种天生独特的偏爱,捉来干嘛,连我自己也不清楚。
可能是天性使然,也许是从小在奶奶身边耳濡目染。
凉风习习的大树下、花香四溢的花店、翠绿的青纱帐、美丽的湖畔或者春意盎然的山坡是奶奶常带我去的地方。
都说孩子的眼尖,奶奶给我讲大自然的故事,我用眼睛去捕捉大自然里的秘密。
爷爷去世的早,很遗憾没有留下他任何的画。
02
一个初春的午后,我闲来无事,自己在院外的田地里踏青。
那是一片开垦不久的荒地,没有种庄稼,阳光暖暖的照在土地上,黄土表面已经干燥,空荡荡的没有任何绿色。
突然,地下一个鲜艳的小东西吸引了我,它有一对大大的黑眼睛,黄色的肚子上有着醒目的黑色环纹,一双透明的翅膀反射着金灿灿的光芒。
哇!好漂亮!
直觉告诉我它是不应该在土地里呆着的,还是它遇到了什么麻烦?
我怀着怜悯把它捏起来,顿时,一股钻心的疼痛电流般传遍全身,我瞬间就撒开了手。
哭着回到家里,母亲一边给我上药一边数落我:“你傻呀!马蜂你也敢捉”。
可我并不知道它会蛰人啊!这是我第一次被蛰。
七星瓢虫,俗称花大姐,个头不大,但半球形的身体配上美丽的外衣非常可爱。
我经常盯着绿叶上的瓢虫看,看它缓慢的爬行,看它突然打开它美丽的甲壳,伸出折叠在甲壳内的软翅,薄如霓裳的翅迎着阳光,缓缓上升。
我像一架高速摄影机一样跟踪拍摄,目不转睛。
当时大院还没有围墙,我们家门前不远就是一望无际的麦田。麦子抽穗扬花的时节,清风送来阵阵麦香,麦浪翻滚如绿色的海洋。
我突然发现麦穗上有很多瓢虫,于是拿起一只空酒瓶就冲进了麦田。
麦穗正好到我的胸前,七星瓢虫都在麦穗上捕食蚜虫,看上去很容易捕捉。我的举动马上吸引来几个孩子,他们也跟着我边玩边帮我捉。
瓢虫好像感知到你要捉它,在麦穗上和你兜圈子捉起了迷藏。小小的光滑的半球形身体并不容易捏住它,稍有偏差,它便跌落到地下去了,再无从找寻。
不知不觉我们在麦地里走出去很远,靠近了村庄,远离了我们的大院,淹没在一片绿色之中。
捉的入了迷,世界仿佛只剩下我和瓢虫。
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发现刚刚还跟在我身后的孩子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天也暗了下来,天和地一片昏黄,瞬间刮起了狂风。
刮得麦子直不起腰,刮的人睁不开眼睛,只见飞沙走石,大树狂摇,这时候恐惧立时袭上心头,我赶紧跌跌撞撞的往家跑。
事后才知道,我遇到了沙尘暴。仔细想一想,好像当时那几个孩子提醒过我,但我太专注了,根本没有听进去他们说的话。
后来邻居的大人还打趣我说,你捉花大姐这么入迷,将来一定是个花痴。
03
院子大门口夹道是两排木槿,每到花开烂漫时,总会引来许多蜜蜂采花蜜。
看到在花蕊里滚了一身花粉的可爱的小蜜蜂,我又忍不住想去捉它们,可是想到那次被马蜂蛰,心里还是有些恐惧。
后来突发奇想,若是把蜜蜂关进瓶子里,它会不会酿蜜呢?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终于没有忍住。这次我想了个办法,趁蜜蜂撅着屁股专心采蜜的时候,迅速的用木槿花的花瓣将它包裹进去,然后摘下那朵花。
木槿花花朵大,花瓣绒纸一样很厚,所以没有什么风险。
然后连同花朵一起将蜜蜂放进一只空瓶子里。像这样,我捉了好几只蜜蜂。
几天以后,瓶壁上出现了一小坨一小坨的结晶体。把蜜蜂放走,取出花,在瓶子里冲上开水,晃一晃,一杯蜂蜜水就诞生了。
好甜!
04
初春的傍晚,徜徉在春风里,温热的地气蒸得人微醺。
虫虫们都开始出洞了,田野中传来一阵阵的嗡嗡声,那是金龟子在聚会。
慢慢有了蝉鸣,有了蛐蛐叫,有了蝈蝈的哨声。
雨后的蜗牛在苔痕斑驳的老墙上留下银色的轨迹;红红的蜻蜓伫立在翠绿的丝瓜架上;螳螂开始挥舞着大刀砍向害虫。
不为人关注的另一个世界,在我的眼里却缤纷多彩。
草棵里露珠下的蚂蚱、蚱蜢,豆地里欢唱的蝈蝈,枝头高歌的知了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蹁跹的蝴蝶、辛勤的小蜜蜂、发光的荧火虫无不是我眼中奇特的风景。
我的梦里常常是茂密的植物王国里住着的各种各样美丽的昆虫,它们五颜六色,或飞翔或跳跃,能发出彩色的光,在无边的森林里熠熠闪耀。
或者一本厚厚的画册,里面都是漂亮的虫虫,风吹过时,就像打开了奇妙的开关,它们一个个活起来,从画中飞出来,围着我翩翩起舞。
它们都听从我的指挥,不,是受我意念的操控,我想到哪里,它们就去向哪里。
对,那是爷爷的画册,也许冥冥之中我正延续着爷爷的某种梦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