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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门外 02

嫌疑人X的反思  · 简书  ·  · 2019-12-26 07:09

胡良辰‘鬼魅’二字说出口,赵三绝仿佛瞬间没了聊天的兴致。两人随后又干巴巴白话两句,胡良辰就和他拱手告别,转身径直出了金满堂的大门。赵三目送他离开,眼神里已然多了几分古怪。

这份古怪并非出于胡良辰最后那句话,至于从何而来,我们后话再提。

只说胡良辰出了门,也没停留,过了楼外矮墙,就直奔停车场唯一那辆二轮的粉红电动车而去。直到坐上车,把那顶贴着小猪佩奇的安全帽带上,他把折扇往后脖领子里一插,才回头看了眼那大庙一样的金满堂,心中一乐:“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啊。谁爱管谁管,我才没那闲工夫呢。”

没错。刚才胡良辰和赵三绝那句‘不过多了些鬼魅’,是故意说给赵三绝听的。其实就是不想沾这个麻烦。

他太清楚赵三绝这样的老江湖,绝不会信什么鬼神之说。

什么命啊,鬼啊,要是说给普通人听,哪怕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心里也不免犯嘀咕。信不信是一回事,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思每个人多少都有。这是所有普通人对未知事物本能畏惧带来的自我保护。

这类话,越是赵三绝那样的老江湖,越不会信。因为三教九流见识的多了,都知道这类话在很多时候只是谋生手段。

江湖人常说:僧不信佛,道不信仙,龙王庙边种地不看天。意思就是吃鬼神饭的,一般都不信鬼神。你拿鬼神挣钱,要再信这个,那还有胆张嘴忽悠?

胡良辰很清楚赵三绝刚才在摸自己的底,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探他的底。一顿饭聊下来,他不知道自己那套半真半假的说辞对方信了多少,但赵三绝那三十年的江湖经验,他却笃定了八九分。而知道他和方为善的关系后,果断提了句鬼神,故意犯个忌会,就是希望赵三绝把自己当个骗子,再找方为善方面戳穿,自己好顺势脱身。

之所以绕这么大个圈,全是因为他那个干奶奶胡六姑。

要不是他奶奶抹不开面子,非要他来露个脸,再自己想脱身的办法。估计他现在,还在跟他大伯胡守理到处走穴赚钱呐。

至于胡良辰的奶奶为什么不得不给方为善这个面子。这里面的事,要从方为善三十多年前,在黑龙江大兴安岭的一次诡异经历说起。

那是1987年,国内正是改革开放初期,什么生意都好做。特别是建材,趁着全国各地大建设,简直能直接当钱花。

方为善那几年手里最重要的就是黑龙江大兴安岭那一片的木材生意。第一赚得多;第二手续太难弄。要不是祖上在建国前积极投身到解放全人类的伟大事业,十多年几乎散尽家财积累下好人品。现在想拿到那一年几十火车皮的好木材,简直是痴人说梦。所以他总是没入冬就会赶到林场,直待到开春后才跟着最后一车木材回来。

那时的东北入冬大多都禁山,主要是风雪太大,冬季的狼群也多,不太安全。独独大兴安岭不同,因为那只有冬天最合适伐木。

其中缘由,不说大家可能不清楚。首先那里除冬季外都是树木的生长期,原木太潮,不便采伐。其次冬天的林场气温都在零下二三十度,路面冻的结实,是车辆最好走的时候。

最主要还是林场的蛇虫太厉害。春天有草爬子,夏秋有蚊子、小咬(蠓蚋)、瞎蠓(牛虻)。特别是蚊子,一只能有鸽子蛋大,成群结队像林间的黑雾。据说当初土改队有个城里来的年轻人,夏天第一次进大兴安岭,林间闷热湿气重,他实在受不了就脱了衣服跟在队伍后面。结果没一会,队伍里的人就发现他不见了。所有人立刻回头找,没一会在个草丛里发现他,全身黑压压叮满了蚊子,嘴巴因为麻痹已经合不上了,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后来林场医院的人说,要不是发现的早,估计已经被吸干了。

鉴于这些问题,即使冬天太冷,车辆的故障率高,且风雪太大时依旧要封山,故为了生产目标总要抢工,冬天依旧是大兴安岭最适合伐木的季节。

1987年的冬天也不例外。

这年幸得雪并不大,林场的工人也比较实在,大年初三便已经开工。方为善和往年一样,在林场招待所过的年。对于南方人来说,东北的冬天其实不算难熬。因为北方的冷是干冷。不管外头风雪多大,只要进了屋,点上炉子立马寒意全消。所以整个冬天缩在房间里的方为善,从没半点不适应。不过这年自从林场开了工,他就总有些莫名其妙的心慌。这种感觉他非常深刻。那是他第一次进山。夜里出来方便,结果被狼盯上了。在他被狼搭上肩膀,准备回头的一瞬间,心里就是这种感觉。也正因此他没回头,改成绕着圈往帐篷走。直走到帐篷外,被搭了肩膀的感觉消失后,那种心慌才慢慢平息。

所以这几天因为那种感觉,他的神经始终紧绷着,每一刻放松。

招待所的里里外外,他都已经观察过了。因为是冬季,招待所人很少,除了值班的工作人员和自己这个贩木材的商人,一楼住着了对来探亲夫妻和一个准备回城的知青,只有和自己同样住在二楼的一个妇女带着个小姑娘形迹可疑。

那妇女神神秘秘,平时从不和人交流,饭菜都是趁没人的时候打了,带回房间吃。她带的小姑娘也很奇怪。看个头只有六七岁,从不出房间。因为她们住在二楼顶头的第一间,方为善上下楼总路过她门口。偶尔门没关严,透过门缝就看见小姑娘木头人一样坐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火炉。每次都一样,连坐的位置都没差不多,就像从没挪动过。

方为善常年天南海北的做买卖,三教九流都有接触。他知道在下九流的行当里,最遭人恨的有一门叫‘拍花子’。专门靠独门迷药和特殊手法拐带儿童,赚贩男卖女的黄头钱。

这类人,江湖黑话管男的叫‘好心老爷’,女的叫‘好心老太’,拐男孩叫‘搬石头’,女孩叫‘摘叶子’。带孩子上门交易,都是从不开口,只用手势对话。比较邪乎的传闻里,这些人把拍出的一魂三魄含在嘴里,才能让孩子痴痴愣愣跟着人贩子到处走。所以他们的手段也被叫‘咬魂儿’。

方为善怀疑,那妇女可能就是个‘咬魂儿的’。但他心底也在犯嘀咕。就算那女人是个‘咬魂儿的’,自己一个四十出头的老爷们也不会危险啊?那这心慌到底从何而来?

心底虽这么想,但眼睛就不自觉盯上了那女人。

年初五,方为善吃过午饭正准备上楼。迎面就见那妇女跟着个没见过的老头从楼上下来,急匆匆出了招待所的大门。方为善稍微留了心,直到天色渐黑也没见她回来。于是就打算,如果招待所大门深夜上锁她还没回来,就偷偷去她房间,确认一下那小姑娘到底是不是被‘咬了魂’。

当晚方为善晚饭都没吃,一直在门口前台和服务员聊着天。他常年做生意,口才本就不错,加上走南闯北满肚子见识,把前台那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小姑娘侃得满面红光,直到十点当方为善面锁好门,还在和他打听香港那些电影明星的八卦。奈何方为善此时只想早点弄清二楼那小姑娘的情况,便推说明天要早起去林场看货,约定回来再聊后丢下意犹未尽的前台,便上了楼。

林场的招待所环境并不算好。走廊里隔五六米,才有个五瓦的灯泡从天花板垂下来,在黑暗的缝隙间发出昏黄的光。

二楼的楼梯口黑漆漆一片,本来只是灯泡忽明忽暗,可能入冬后气温太冷,造成电路接触不良。因为电工回家猫冬迟迟没人处理,除夕那天一楼夫妻里的男人主动要求帮忙,结果使尽混身解数,终于把电路彻底烧坏,连带二楼其他灯泡都不时闪烁几下,一副苟延残喘随时会熄灭的模样。

方为善披着黑暗,蹑手蹑脚地靠近不远那扇昏暗的房门。招待所的门都不算厚实。方为善贴在门上侧耳倾听。屋内静悄悄的,空气流动的声音被空荡的房间和夜的寂静放大,在耳中响起‘呜嗡呜嗡’的声响。

他的手搭上门把,突然一顿。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钥匙。

“我这什么猪脑子。”他在心底暗骂一声,手上不自觉的使劲。没想到门居然开了。

不对啊?我下午路过的时候,趁机推了下门,那时明明是锁的。难道那女人回来了?不可能,刚才我还问过前台,说那女人一直没回来。这招待所就一个大门进出,女人要是回来,前台不可能没看见。

难道是那小姑娘打开的?

方为善想着心思,推门的手却没停,不过是愈发轻了几分。他已经想好。万一那女人真的回来了,他就推说看见门没关,怕她们娘俩发生意外,所以确认一下。

就这样,门被无声无息的推开了一人宽。方为善缓缓把头探进房间,第一眼就往床上瞧去。

没人?

方为善看着空荡荡的床铺一愣,紧接着就看到双红色的小布鞋整整齐齐摆在床下。那鞋的上方,正是小姑娘常坐的位置。

方为善把房间快速扫视了一圈。

灯光从门缝里射进去。房间虽然昏暗,但依旧能确认里面并没有人。难道那小姑娘已经被带走了。

不可能!

方为善的心底忽然升出一股异样。那种被盯上的心慌,冲上咽喉,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心脏打鼓般在胸口跳动,眉心针刺似的疼起来。方为善皱眉,抬手揉了揉眉心,条件反射的双眼向上看去。

陡然间,他定住了。一股恶寒顺着神经,嗡地一下窜上大脑,双眼都鼓了出来。就在他视线正前方的头顶,一双黄澄澄的眼睛正直勾勾地从天花板俯视着他。一只的小脚紧贴着天花板,在窄窄的光隙中苍白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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