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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说:“我要出家啦!”

左灯右右右行  · 简书  ·  · 2018-06-17 21:53

【祝 父亲节快乐!!!】

我爸:一排第三。当年也是正经小鲜肉,可能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后来会秃。

常有人对我说:“你思维这么跳脱,像是外星人的孩子。”

我一脸首肯地回应:“没错。我爸就是外星人。”

我爸是个出了名的怪人。无论是在我们小镇、他的友人圈、我的朋友圈,他都是一个神奇的存在。


买书不算花钱

首先,他酷爱读书。只要是书,他都看。而且一看就看了大半辈子。

从毛概到周易,从周易到四库全书,从眼镜到老花镜,从老花镜到放大镜,一边看一边跟我念叨着:“你无论走到哪,书是不能放下的。”

他的确言传身教,身体力行,而且每次看完,还会跟我布道他的读书心得和感悟。

但我不爱看他的那些藏书。他们那个年代的书,纸张泛黄,装订粗糙,用词艰深晦涩 ,表达佶屈聱牙,还有不小比重的古白话文。


我爸藏书


我爸藏书


他的书架上,我唯一感兴趣的书,是《金瓶梅》。初中的时候,我偷偷询问他:“《金瓶梅》这本书,我能看吗?”

他点头应允。

我有所顾忌地继续问道:“可是他们说,这本书不太好。”

他回:“书就是书,没什么好书坏书。”

除了《金瓶梅》,我其余的书,都是自己去书店买的。从小在书籍方面的支出,我爸是从不吝啬的。他的主张是:“买书不算花钱,是投资,知识会一直增值的。”


活到老,学到老

实不相瞒,我会读书,不光是因为受我爸的影响,耳濡目染。更重要的是,我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能与我爸更近一些,包括我看国际新闻,看海峡两岸,练乐器,学围棋,都是为了以防自己难以望其项背。

无论是外貌、品格、才艺还是见识,我都把我爸当成标杆。

现在,老爷子到了花甲之年,开始自学日语、Java和法师文钞,搞得我这个握着手机的年轻人万分赧颜。


我爸最近看的书

好多人问他:“你都这把年纪了,学这些有什么用?!”

他都嘿嘿笑着说:“活到老学到老呀!”


性格和你爸一模一样!

我爸的第二怪,怪在他的脾性。我记得《平凡的世界》里,孙少平的爹对他说:“你这娃,就是书读太多了。”

——读书人比起其他人,好像天生多一份清高、一份孤傲,在这个烟火气缭绕的红尘俗世里,我爸和那个年代千千万万的读书人一样,老显得和这个社会格格不入。

小时候,好多人评价我:“你这个丫头,性格和你爸一模一样!”我听罢都会骄傲地挺起胸脯,觉得这是种至高无上的褒奖。

现在渐渐长大了才明白,这群人都是在拐着弯骂我呢!

原来,我爸的个性是出了名的差劲,他随心所欲惯了,对人对事都有自己的主张。


小孩子上小学就是玩的!

比如说,我上小学的时候,我爸就是学校里著名的“刺头”。有一次,我为了看《少年包青天》,熬到9点还没睡。我爸回来的时候,我为了隐藏事实,拿出作业说有一题不会做。

看我因为习题熬夜,我爸大发雷霆,第二天直奔校长室,责问学校为什么要给一个小学生这么大的学业压力?

自此以后,班级里的老师每天布置作业,都要问一问我的意见:“白同学,你觉得今天作业的压力大吗?”搞得我异常难堪。


我爸和我

后来到了6年级,学校开始进行兴趣补课,规定一定要先选语文、数学、常识这几门主课,才能选唱歌、画画等课程。我怏怏不乐地和我爸说:“我只想学画画,不想学主课。”

我爸又一个冲锋到学校,舌战群雄说:“小孩子上小学就是来好好玩的!为什么我女儿要学画画,必须学主课?!”

嗯。最后我成为学校唯一一个只学画画的学生,到最后我们班主任做事都要看我三分眼色。

我真的...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一辈子的科长

此外,我爸的臭脾气,成为他事业发展的巨大阻碍。

虽然,作为贫穷的农村子弟,他凭着一腔热血,披荆斩棘,焚膏继晷,凌晨2点睡觉,6点起床,终于闯进了公务员队伍,当上了科长。

但就这样,当了一辈子科长。“升职”什么的,不存在的。


我爸当兵照


我爸当兵照


我爸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子骄傲,对于官场那种“礼尚往来”的规矩,向来不屑一顾。他从来没给领导送过礼,也从来没拍过上级的马屁。

因此,眼看着同级的同事青云直上,他却守着这个位置,守了一辈子。甚至因为脾气耿直倔强,还得罪了不少人。

但对于百姓,他几十年如一日,真心诚意地办着实事,他说:“做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所以,在我们这小地方,我爸算是名声在望。


为了女儿,做什么都值

有时酒过三巡,他也不免哀叹:“欸!年轻那会儿真是太固执了,要是软一点,说不定我也能飞黄腾达呢。”

但随后又摇摇头说:“高处不胜寒。我的个性天生不适合往上爬。也罢也罢!做人但求问心无愧吧!”


我爸和我


就这样一个刚正不阿甚至有点死心眼的人,唯一一次“献媚权贵”,是因为我。

当时,我想到市区读书,面临转校困难,我爸破天荒地联系关系,请人吃饭,最后喝得酩酊大醉,在家吐得天昏地暗。我悄声走进他的房间,郑重对他说:“爸,我一定不辜负你的期望,考进一中。”

我爸虚弱地笑着回应:“为了我的女儿,做什么都值。”


“没事” “挺好”

我爸的第三怪,怪在他的想法。

例如,对于那些所谓的“坏孩子”,所有家长都是避之不及的。我妈经常告诫我:“这些孩子,注定没有出息,你千万不要和他们混一块。”

但我爸却教育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这个社会里,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生活方式,只要不要触碰底线,你都应该接触和尝试。”



这两张照片很有意思。在别人的镜头里,我和我爸在互相偷拍。


所以,我慢慢活得和他一样:既爱阅读,也爱高歌;既爱写文,也爱喝酒;既爱热闹,也爱独处。

我不停地趋向我爸,是因为他就是我对优秀的全部理解。

但我始终觉得自己不那么尽如人意。

都说父爱如山,我爸这座大山更是缄默。在我印象里,他说的温情的话语寥寥无几。

并且,虽然我爸从没向我提出过半分要求,同时他也没有真正地赞赏过我。

这让我很是迷惑。不论我作文比赛得了名次,还是围棋比赛荣膺县第一,还是考入了重点中学,他都只是面不改色地说一句:“挺好。”

或者我沮丧失意,经历挫折失败,他也只会淡然回一句:“没事。”

“没事”和“挺好”,贯穿了他对我所有成败的评价。我想:“一定是我做得还不够好。”

所以,我坚持着“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但“挺好”依旧只是“挺好”,永远都是“挺好”,我拼死拼活,只有“挺好”,连一句“不错”都得不到。


我爸的青春时代


80年代的照片,可以看见当时年轻人的样子,觉得很有趣,经常翻出来看。


我爸是十级摄影爱好者。一路从他自己的20岁拍到了我们的20岁,从未断档。


我怎么变成这样

青春期的叛逆,高中功课的压力,高考的功败垂成,都把我逼疯。面对惨淡的高考成绩,我爸既不指责,也没有安慰,甚至索性连“没事”都没有。

可能,我爸的淡漠只是希望我凡事保持平常心,真正达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达观境界,但我却踏上一条不断讨他欢心的路途。

“我要更优秀,他才能真正肯定我。”所以,当时的失败,对我来说无疑当头棒喝。但我多么希望有人能站出来和我说一句:“我依旧为你骄傲啊!”

失败的小孩没人权。所以到了大学,我过了好几年“破罐子破摔”的颓废生活,坐吃等死,好死赖活,和家里的关系一度走向剑拔弩张。


我爸和我的缺氧缺到嘴发紫


因为我觉得,我的失败给他们蒙上了羞耻。我自我堕落,只为了确认,要是我没有那么优秀,我爸妈会不会继续爱我。

对爱的理解,我迷失了很久。我始终认为:只有自己是优秀的,是成功的,是为人称道的,我才有资格被爱。

我清楚记得,我爆发时对着我爸吼道:“你是不是希望我可以消失掉!”而他惊恐地望着我,眼里满是失望,喃喃说道:“你..怎么变成这样...”

是啊,我怎么变成这样。我是不能失败的,而我却失败了。

这种畸形的认知缠绕折磨了我二十多年,我这才发现,我抑郁症的根源,有一半来自于我对我爸的仰望和追逐。


你要出家,头发都不用剃啦!

我和我爸都很厌恶社交。但随着年龄增长,我渐渐收敛起锋芒,装着活泼开朗的样子,只为了融入人群和社会。

而我爸是真正的自由斗士,近些年来,世间的纷繁杂事和人情世故让他疲惫不堪。退休后,他偷偷买了个山里的小房子,决心出家,隐居山林。

他谁都没说,只是选了一个很平常的日子,把决定告诉了我,他说:“女儿,我要出家啦!”

我并不惊讶,只是想着:他可能真的是太累了,累到不得不把我看作大人,不得不向我显露他的软弱。

这样刚毅的一家之主,摆脱了尊卑的桎梏,诉说着他与这个社会的不可和解。

我笑回:“你要出家,头发都不用剃啦!”

说来也怪,我爸年轻时也是正经奶油小生,长着长着突然就秃了。小时候的必出作文题目之一,就是《我的爸爸\妈妈》,因为我一句“我爸爸的头,秃秃的”,我爸被嘲笑了好多年。


女儿永远支持你

我支持他的选择和决定。到最后发现,也只有我一个人支持他的决定。

每一次,我爸总笑着回:“没事。只要女儿支持我,我就可以下定决心了。”


我爸喜欢玩,他说他不喜欢人类,他喜欢大自然。所以隔三差五旅游、骑行、野炊、搭帐篷。他说他宁愿当一个荒野的莽夫,也不愿意住进精致的别墅。


我常幻想着他向往的那种样子:晨钟暮鼓,禅房花木;但倏尔又想到形单影只,草木衣食的画面,不免心头酸楚。

但我依旧给他发了一段话:

爸爸,我想这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应不应该。人生在世,追求的终极奥义,似乎就是一个快活。所以生活方式千百万种,对你来说最正确的,可能并不是绝大多数人为之赴汤蹈火的那种,而是能让自己在这条路上安然行走,撒欢奔跑,畅快高歌的那一种。人这一辈子都是活不清楚的,所以能坚定地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已经是在尽心竭力地过好这一生了吧。女儿永远支持你。


你就做我的女儿

我爸深深动容,开心地像个孩子似的,打扫屋子,置办物资,甚至准备好了锅碗瓢鹏和守门的大黄狗。

但最后,因为我病重住院,他二话没说,选择放弃了一切,继续守护在这个家旁边。

我爸是真的很爱我,爱到放弃了自己所有的追求和准则,甚至无关我又不优秀。

现在想来,自己对成功的偏执可能只是自己的臆想。作为绝大多数父母,只是希望自己的子女平庸又快乐。

正像我爸所说:“我不需要你做到才华横溢,做到功成名就,不需要你做高官要职,出类拔萃,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就做我的女儿。哪怕你废一辈子,爸爸就养你一辈子!”

——这就是我爸爸,一个庸庸碌碌的平凡人,却是我最坚强最伟岸的,父亲。



最近我爸疯狂迷上全民K歌..我觉得他的直播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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