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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读多深,就能写多深

心技一体  · 简书  ·  · 2017-09-04 20:00

读书和写作,二者确实有莫大的关系,不会阅读是写不出像样文字的。

但这关系绝对不是“输入”与“输出”。“输入输出”是去年最流行的口号,不知掏钱报班的学员们知识变现了没有?所谓的“输入输出”,花那样多的时间去读那些粗浅劣质的畅销书,再坚持日更变成文字熟练工,于个人学识的提高、反思的深度并没有任何助益。长远来看,对读书写作的体验与情感,简直是种伤害:数据奖励的肤浅快感褪去之后,只剩苍白和空虚。

什么是“读书——写作”的浅与深,我举个解读《红楼梦》的例子吧。


1.十三个大和十一个家

以《红楼梦》的主旨为何为例,先举著名红学家周汝昌的见解:

原来在雪芹书中,他自称的“大旨谈情”,此情并非一般男女相恋之情。他借了他对一大群女子的命运的感叹伤怀,写了他对人与人之间应当如何相待的巨大问题。……他借了男人应当如何对待女子的这一根本态度问题,抒发了人对人的关系的亟待改善的伟思宏愿。因为在历史上,女子一向受到的对待方法与态度是很不美妙的,……假如对待女子的态度能够有所改变,那么人与人的关系,定然能够达到一个崭新的祟高的境界。倘能如此,人生、社会、国家、世界,也就达到了一个理想的境地。(周汝昌:《红楼梦与中华文化》,工人出版社,1989年)

简单来说,周先生认为《红楼梦》的主旨是谈人际关系的——“大旨谈情”。至于为什么会将“大旨谈情”理解成人际关系,后文还会介绍周先生的高见。在这基础上,他认为改善人际关系即可以改善文化拯救民族,这是曹雪芹之所以伟大的所在。

看到如此博学的学者得出这样的结论来,是让人哭笑不得的。周先生擅长的领域是考证,尽管时有“高鹗续书是政治阴谋”这样匪夷所思的结论,但对《红楼梦》考证的功绩还是有目共睹的。只不过,离开考证本身,一旦要总结出什么“大义”的时候,则不免令人皱眉。

比如《红楼梦与中华文化》这本书往后翻一翻,能看到他对曹雪芹的吹捧:“大思想家、大诗人、大辞曲家、大文豪、大美学家、大社会学家、大心理学家、大民俗学家、大典章制度学家、大园林建筑学家、大服装陈设专家、大音乐家、大医药学家”。这就是“十三个大和十一个家”的著名笑料,连同“改变人际关系就能改变世界”的观点,难以想象一个著名学者对于人生和哲学居然可以隔阂到如此这般的程度。



2.人之大患在我有身

《红楼梦》是人人爱读、很多人写过读后感的作品,但读后感的角度和深度却各不相同。解读《红楼梦》的方向有很多,自王国维的《〈红楼梦〉评论》之后,开了一路以哲学解读《红楼梦》的方向。《红楼梦》中包含着人生解脱的思考,是毋庸置疑的,将这思考以哲学的语言去表达,王国维是第一人。今天相信《红楼梦》中包含着某种“哲学”,已经是普遍的认识了。

试举王先生的原文:

《老子》曰:“人之大患在我有身”。《庄子》曰:“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忧患与劳苦之与生相对峙也久矣。夫生者人人之所欲,忧患与劳苦者,人人之所恶也。然则讵不人人欲其所恶而恶其所欲欤?将其所恶者固不能不欲,而其所欲者终非可欲之物欤?人有生矣,则思所以奉其生。饥而欲食,渴而欲饮,寒而欲衣,……夫人之于生活也,欲之如此其切也,用力如此其勤也,设计如此其周且至也,固亦有其真可欲者存欤?吾人之忧患劳苦,固亦有所以偿之者欤?则吾人不得不就生活之本质熟思而审考之也。

王国维先生是最早学习叔本华和康德哲学的国人,并就二人的哲学留下了“可爱者不可信、可信者不可爱”的名言。叔本华讲意志哲学,以人的欲望为统摄其他人生问题的根本。生的意志,折射为欲望。欲望的囚笼,是人生最大的不自由。叔本华指出所谓的“世界”,不过是我们肉体自身的欲望局限的认知构造。

王国维将叔本华的意志哲学称作“男女之爱之形而上学”,在哲学上,他认为两千年来只有叔本华回答了人为何受此意志之桎梏。人生之不可避免的悲剧与苦痛根源在此,解脱亦在此。

在乱世动荡中的,王国维开始寄情于叔本华的意志哲学。而在文学上,则当属《红楼梦》。王国维认为此书:“非徒提出此问题,又解决之者也。”今人喜欢说“《红楼梦》的哲学”云云,王国维实开此先河。《〈红楼梦〉评论》写于1904年7月,开篇即借《老子》语点明了宗旨:“人之大患在我有身!

从顽石思凡的寓言出发,王国维认为:

此可知生活之欲之先人生而存在,而人生不过此欲之发现也。此可知吾人之堕落由吾人之所欲而意志自由之罪恶也。

在王国维看来,《红楼梦》一书所写的,就是由“意志自由”而带来的种种罪恶。因为人欲的不可遏,所以众生在苦海中无法自拔。而唯一的解脱,就是如贾宝玉般出家。王国维先生读《红楼梦》而感受到作者的人生苦痛,进而思及自身的苦痛,曹雪芹对他来说不是“十三个大和十一个家”,而是引起人生苦痛之共鸣的知音。



3.呼吸而领会之者,独宝玉而已

因为不懂哲学,当然也不懂王国维先生的《〈红楼梦〉评论》,于是周汝昌先生认为这篇名作没有什么价值:

王国维先生是大学者,以研究戏曲、词论名重士林。他……引来西方叔本华的哲学思想以解释这小说的意义,认为是为了寻求解脱人生因有欲而产生的痛苦。其终极是通向佛家的涅槃。这又是一个引进西方思想而套用在《红楼梦》上的早年的先例。姑且不说“解脱痛苦”的结论是非短长,单就这样的评论办法来看,其本身还是感想多于学术,不过拉来一个外国人借题发挥自己的悲剧观。所以我一向认为王先生的《〈红楼梦〉评论》虽然名高价重,受人推崇,但在“红学”的严格意义上讲,却不占什么重要位置,无有自己研究的创获可言。(周汝昌:《还“红学”以学:近百年红学史之回顾》,《北京大学学报》,1995年第4期)

为了贬低王国维先生,周先生拉来了鲁迅先生,认为:

鲁迅并非照抄别人的文字见解,他自己作了更多的探索,而且有超越别人的识见。这才真正够得上是“学”的了。略举几点,以见先生自己的“红学”的精义所在:在众说纷纭中,独拨迷雾,大书标目曰“人情”小说,此诚首创而不刊之论,可谓一针见血,入木三分。……雪芹原旨在写“人情”——而不是俗义的“爱情”。人情者,表面似乎接近于今日之所谓“人际关系”,但没有那么世俗味,而特重心灵感情的意蕴。这真是独具慧眼,那些“解脱痛苦”“色空观念”“情场忏悔”等等看法,先生用这一笔就都抹掉了。(周汝昌:《还“红学”以学:近百年红学史之回顾》,《北京大学学报》,1995年第4期)

鲁迅先生所说的“清之人情小说”,原来是指清代讲“人际关系”的小说?真是奇谈怪论。周汝昌先生,一定要把曹雪芹的“大旨谈情”说成是改善人际关系,还要以改善人际关系来拯救世界。这当然是可以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见解。但鲁迅先生可不是这样认为的,鲁迅先生那“人情小说”的原文,在《中国小说史略》中,写得很明白:

荣公府虽煊赫,而……颓运方至,变故渐多;宝玉在繁华丰厚中,且亦屡与“无常”觌面,先有可卿自经;秦钟夭逝;自又中父妾厌胜之术,几死;继以金钏投井;尤二姐吞金;而所爱之侍儿晴雯又被遣,随殁。悲凉之雾,遍被华林,然呼吸而领会之者,独宝玉而已。……《石头记》结局,虽早隐现于宝玉幻梦中,而八十回仅露“悲音”,殊难必其究竟。……后四十回虽数量止初本之半,而大故迭起,破败死亡相继,……忽来一僧一道,挟以俱去,且不知何人作歌,云“归大荒”,追之无有,“只见白茫茫一片旷野”而已。(《中国小说史略》,第二十四篇《清之人情小说》)

显然,鲁迅先生对《红楼梦》主旨的理解,与王国维先生相去不远,止没有上升为叔本华的悲剧哲学而已。但周汝昌先生竟然以为鲁迅先生所说的“人情小说”是讲“人际关系”的小说,还说将“解脱痛苦”等看法“先生用这一笔就都抹掉了”。鲁迅先生明明指出:“悲凉之雾,遍被华林,然呼吸而领会之者,独宝玉而已”。但有些人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就是不能“呼吸”,也无法“领会”。

不学哲学,真的可怕!

今日多数人总愿意相信《红楼梦》这样经典的著作是包含着“人生的哲学”的,于是去读书,然后写下自己的“感悟”。人人都可以有自己的“感悟”,但是这“感悟”的真切鲜活,这“哲学”的曲折幽深,那程度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所以,这与输入输出无关,即使《红楼梦》的史料知识输入到专家水平,和对《红楼梦》、对人生的真切体会那完全是两回事。孔子说“古之学者为己”,读书思考在切身的体验之外,所学何益?能读多深,就能写多深——深浅在自己的人生体验中。



好了,我先写到这儿,明天(9月6日)晚上会就《能读多深,就能写多深》这个话题展开一次充分的分享课。

我介绍一下自己……其实也没啥好介绍的,看过《冰与火之歌》的朋友都知道,龙妈的斜杠(头衔)最多,介绍自己时报菜名一样得把头衔念个五六分钟——这角色也越来越无聊、搞笑了。如果人生的成长只能理解成收集斜杠的话,和我这“能读多深,就能写多深”的精神岂不正好相反。

鄙人哲学专业博士,但专业学习只是一个经历,读书写作与头衔、背景无关。我的文章就发布在简书,以传统文化为主要方向,提倡深入阅读古代经典,反对一切浮躁与流俗的观念,主张体验有反思的生活方式。大家要感兴趣的话,明天晚上可以详谈。




分  享  者:心技一体

分享时间:9月6日(周三)晚8点到9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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