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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隅逸事(二十二)(小说)

隐世里君9  · 简书  ·  · 2021-08-22 09:01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系巧合)

47)骤雨将至续

冰雹下了大约半个时辰方才停下来,空中依然飘着细碎的烟雨,天气凉爽得宛如换了一个季节。“高扬,我们回去吧!”老袁在杂货店买了两只铝盆,两人一前一后从店里出来,在浓浓的雾气中绕回茶馆。

老袁取出钥匙,瑟瑟缩缩地打开店门,花卷从灶间窜出来迎接主人,在两人裤腿上起劲地蹭着,发出娇柔的咪呜声。高扬却没有心绪逗引它,快步走上楼去,溜进自己房间里把门反锁上。屋里光线幽暗,弥漫着微酸的湿稻草的气息,外面天空阴沉沉的,海雾吞没了远处的景致。

高扬从床底下拖出行李箱,取出那本缺了页的软皮日记,倚着东窗细细品读起来。

48)林雪日记

1973年9月8日:

今天一整天都在修筑堤坝,躺在床上睡不着,浑身酸痛,外面的月亮又大又亮,快到中秋节了吧?想起一句诗——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什么时候能回乡与兄姐和妈妈团聚?这个地方连封信都寄不出去……

月孕

那一夜万物都沾染了月华,

皎洁的游吟诗人,亲吻我,爱抚我;

趁着夜色将我轻搂。

它让我怀孕了,怀了桂花树的种子。

它还邀请繁星做教母。

用云纺的白绸,

裁成婴孩的襁褓,美丽又轻柔。

我腹中稚嫩的生命啊!

你将长成人间的一株迟桂花,

拥有月的皓魄,挥洒夜的闲愁。

通道

诗人都是天生的,

他们邀请上主的疯狂,

在自己的血管里流淌。

所有的诗篇和词章,

都来自冥冥之中的授意。

诗人是剽窃者,诗人是盗宝者;

唯有给出自己,

才能把这债务清偿。

……

1974年1月9日:

屋里和外面一样冷,脚上的冻疮总不好,心也是凉的。他们抄走了我的诗稿和书,还有藏在灶台下的那本日记,门口有人守着…有种不祥的感觉,他们把我的心摘走了,只剩下这副躯壳,如果不能写诗,或者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然而我还是害怕成为众矢之的,我不想与任何人为敌,只想自由地写诗。

那些句子又涌出来了,就在心里记下吧:

阁楼

人人喊打的,除了过街老鼠,还有图书。

朔月的东风,吹散了旧梦。

人人都以义士自居,诅咒他的对手。

肤浅在高歌,盲者在弹琴;

洒落一地高亢的音符。

玻璃怕被翡翠玷污,

深刻躲进阁楼里,等待着深情把她接走。

河蚌的贵族

祖宗的遗产,那些看得见的财富,

从来与我无关。

然而未曾想到,今天我依然是贵族。

奉命守护那颗神赐的骊珠,

它是那样璀璨,在我掌心熠熠生辉。

你们还等什么?我已经放弃继承权,

决定把一切献出,

包括命运给予我的最珍贵的财富。

我不要做孤独的河蚌的贵族,

宁可汇入时代的熔炉,锤炼筋骨。

我本是懦夫,无力完成仙界的托付;

请拿走它吧,这颗我不配有的骊珠。

好让我摆脱囹圄。

……

1月11日:

我的诗稿都化成了灰烬,人群在咆哮,我闯祸了,头像要爆裂一样疼,周围一切都是幻象,耳边只有噪声,人人脸上洋溢着愤怒,我和他们的世界隔绝了…我所有的心血,都化作了灰烬,真想冲过去把那些纸片从火盆里抢出来,可是我动不了,绳子勒得很紧。

这些年我像一个捕捉蝴蝶的人,用我的纸和笔作网兜,把那些倏然而至、稍纵即逝的精灵捉住,它们现在又都飞走了,所有的努力都化作了乌有……

所幸我还有记忆,反正也听不懂他们的言语,不如尽我所能捞取一点残余的碎片:

礁石

如痴如醉的狂潮拍碎了渔船,冲击着灯塔;

然而,不管如何巨浪滔滔,

它奈何不了身边的礁岩。

沉默的顽石,披着藤壶的铠甲,

在夜幕下闪着寒光,不动分毫。

然而我的诗却那么脆弱,

只消一把火,便化作了灰烬。

消失了,再也寻不见。

堕落天使

谁不想要岁月静好,谁不希望流年无殇,

命运之轮从山巅滑落,碾过河床,

渺小的溺水者为了生存,

把天之所赋囚禁在幽窗。

为了一个貌似崇高的理由,

父母们高举祖先的牌位,

亲手剪掉了儿女渴望自由的翅膀。

生命在琐碎的光阴中耗尽了尊严和灵光,

一览无余的绝望。

语言

语言啊语言,你何时变得如此贫瘠,

只剩下声嘶力竭的呐喊,

却丢失了智慧的星光。

没有情感河流的灌溉,

你的优雅和从容,你的含蓄与隽永;

你的勇毅,你的坚守,

你的俯瞰众山的志向,

你的海纳百川的理想;

你的悲悯苍生的缠绵悱恻的忧伤……

都到哪里去了?

只剩下苍白的定义和口号,

青春啊!在空洞的语言中沉沦。

看不到萌发的希望。

……

49)悲情诗人

1月12日:

今天我做了件出格的事,谁让他们烧了我的诗稿,断绝了我的念想,那就让暴风雨更猛烈些吧,我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她还挺漂亮,据说她母亲是个汗*……就算我不拉她下水,她的境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向她表白,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们要做一双令人羡慕的野鸳鸯。

人人心底都埋藏着欲望的种子,只消一点火苗就能点燃它,压抑的诗代,谁还不是满肚子男稻女*鲳…人们对风流韵事的兴趣超过了我的诗,看他们兴奋的样子真可笑,那些愤怒的声讨后面分明是渴望……她居然也要攻击我,与我化晴界*,你有什么资格?我的小情人,反正你也逃不掉……

占有

别费心力了吧!

你以为你可以学夸父?

其实不过是妄想,

无论你如何奔跑,

前面始终有一堵梯田把你阻挡。

后面是你的身世,刻着蛮荒时代的烙印。

与其无望地枯等阳光的眷顾,

不如让我占有你,

做我丢人现眼的新娘,

唱着情歌手挽手在暗夜里徜徉。

接受夜枭之王的祝福。

……

西门林雪,我讨厌你!你这个懦夫,你这个Lm,我诅咒你死后过不去奈何桥。你玷辱了你的女神……

1月18日:

“ 从门口到窗户七步,从窗户到门口七步。 ”我现在的处境和伏契克何其相似,只不过他是英雄,我是败类。囚*禁在这间斗室里,不知何时能脱身,或许永远也脱不了身,死亡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下午有两个红小@送来了药,还有米糕,有人怜悯我,但他是谁?为什么要帮我?在这陌生的地方,我举目无亲,也找不到知音…心已经麻木了,只有身上的伤痕让人有活着的感觉,灵感在枯竭,我留不住它,要是有纸和笔多好,希望我的女神能够原谅我。

梦魇

我拼命逃跑,

好摆脱那把巨剪,

它要把我的生命剪掉一截。

在整齐划一的世界里保持完整真难!


臣服

这世上还没有哪一种强迫的手段,

能使一个人的灵魂臣服。

即使最卑微的稗子,也怀有它独特的梦想,

做自己的主人,带着尊严和荣光,

在温暖的春日里复苏。

或许藉由欺骗和皮鞭,能让愚弱者驯服。

但是他们所膜拜的,

也只是自己心目中假想的浮图。

所以我宁愿作智者的奴仆,

听他教诲,为他濯足;

也不想做蠢人的首领,

错失天真,却被奉为圣殿之主。

……

2月4日:

今天立春,我终于出来了,一定要把字条保存好,它是我可以和这个别人的世界博弈的唯一筹码。重获自由的感觉真好!春天到了,山花快开了吧…我是4队的人了,鼓槌乡的位置介于石鼓镇和渔村之间,开大会的时候镇上也有人过来,帮我的那人或许不是乡里的……我的小情人居然喜欢队长,他们不会有结果,他不可能娶她,他怎么会为一个身世不清白的傻女人毁掉自己的前途……

3月17日:

今晚真享受,她居然拿来了红酒和午餐肉,或许她还有不少藏货,听说她家里先前很阔。前一阵她向我示好,我一直躲着,今天决定放纵一把,管它是不是陷阱,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要及时行乐…我可能会一辈子落户在这个偏僻的乡镇……她的眼睛真漂亮,我多么想把这年月最奢侈的聘礼送给她,可惜她不要。

孽缘

一对野鸳鸯,交颈在水田里;

既然不能与天上的爱人团聚,

那就在滩涂里作戏。

精神的虚空唤起肉体的饥渴。

灵魂已然失守,谁还在乎爱情?

没有三媒六聘,没有心有灵犀;

即使同床异梦,也要过一把瘾,

我的可耻的爱人,

让我们来次小欢喜,缠绵于片刻的欢愉。

躯壳像脱缰的野马,

在这藏污纳垢之所心荡神驰!

即便雷霆闪电也不能将它们分离。

我终于活成了乌合之众,

卸掉了沉重的理想的羽翼。

不再徒劳地渴盼来自仙界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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