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雪后初晴，万物生辉。
吃完早餐黑瞳带了个包去湖边，他解放出小七小八出来晒太阳，阳光照射在雪面上晃得黑瞳直眯眼，雪面反射的不仅有光线，还有能量，在低原上甚至会让人觉得发热，如果太阳一直保持，估计两三天可以化完雪。
小七懒洋洋的爬出来，张开大嘴趴在岸上晒太阳，小八就在洞口不动了，待黑瞳进洞一看，棉被里多了好些鳄鱼蛋。
“嚯！大冷天的裹得严严实实你也不闲着。”
黑瞳出来丢石块打小七，他走过去躺在小七背上，和两只鳄鱼一起晒太阳，小七嘴巴一张一合，半透明眼膜一下下盖过小眼珠。
他微眯双眼享受阳光，在眼缝中看到远处阳台也在晒太阳的银瞳，在他眼睛转向回来的时候，他看到另外个洞口有动静。
黑瞳翻身下鳄去向另外的洞口，移开荆棘，小五在洞口稍往外伸头，看到是黑瞳才把四爪支出来，慢悠悠走出来，小六跟在它后面，两龟步履一致。
“你俩也醒了，来我帮你们一把。”
黑瞳一手拎一个呼呼跑到小七小八那边，分别给扔到两只鳄鱼嘴里，搭在前吻的牙齿上。
那两个象龟也不怵，半睁双眼，自顾自的施展四肢，两前肢竟然在画圈，活脱脱一副打太极的模样。
约莫半刻钟的样子岸边林子里传来几声震山虎啸，啸声由远及近，某一刻两只大白老虎奔跑飞跃到黑瞳身边。
“你这两个不抓紧办事跑来干啥？”
小九小十在黑瞳身边雀跃，虎尾摇晃不已，一边一个硕大的虎头蹭黑瞳身子，黑瞳摸摸它俩的脑袋，接着搂脖子并排放倒它们，趴在软棉棉的虎肚上抓挠。
两虎很享受挠肚子的感觉，双眼弯弯成缝，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过了一会小九小十站起来，摇头晃脑走到两只鳄鱼旁边，探头探脑的观察大鳄鱼嘴里的打太极的大象龟，微微皱鼻嗅了嗅，好奇的提起自己爪子看看，而后一齐扭头看向黑瞳。
两虎眼皮紧凑，嘴巴微张露稍出两颗尖牙，瞳孔扩圆，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它们是在汲取冬日尽头的初阳之气，这股气息柔和了大寒及正炎，乃阴阳调和之精华，对气息调养大有裨益，一年仅有一次啊，别错过哦。”
黑瞳一通解释后，小九小十虎眼里的疑惑更深了，象龟对一人两虎不理不睬，毫无兴趣。
“想学啊，我教你啊。”
两虎直摇虎头，从鳄鱼旁边走开了，它们轻咬黑瞳的衣角，拖着他去湖面溜冰。
它们在冰面上玩得欢乐，玩够了后黑瞳叫小九小十先回岸上，他则是在冰面开口子，从包里拿出硬木筒往里塞，硬木筒上还有引线。
他点燃引线溜着冰回至岸上，示意两虎趴下，自己也伏在它们中间，小九小十抬头观望，被黑瞳一把把虎头按回去了，屏气凝神。
一分钟后。
砰！！！
咔嚓咔嚓……
震动传至黑瞳这边，黑瞳有些轻度耳鸣，湖边树上的雪簌簌掉落，惊出很多鸟。两虎抖若筛糠，嘴巴张得更大了，巨响过后冰面如同玻璃碎裂，湖面腾起阵阵硝烟，一些鱼翻肚漂起来了。
阳台上的银瞳余光里只看见一团火光在湖中亮起，接着感觉到震动，巨响是最后传来的，他手上喝茶的杯子被他捏碎了，茶水和碎瓷洒了一地，脑门子好几条黑线。
“哎哟我去！”
听到炮响的瞬间黑瞳赫然想起一件事。
他狂奔至小七小八那边，果不其然小七小八嘴巴被吓闭着了，小五小六正卡在它们的尖牙间。
“我丢！开口！你俩快开口！别咬了！”
两只大鳄鱼还在发懵，听不见黑瞳说话，好大一会才张开嘴，黑瞳仔细检查，龟壳上是牙印，没啥血迹，俩龟这次是真的怎么都叫不出来了。
“还好还好把你们放在前面了，但凡是在后面一点牙齿上的话你们就没了。缩头缩脚还挺快。”
黑瞳对这次爆破效果很满意，大鳄鱼们继续在晒太阳，黑瞳将象龟放回洞里，带上两只大虎上山，回到住处，扛上厚厚一叠折叠好的尾部圆弧的锥形木板，去远处一座高山上了，大白虎们在黑瞳旁边跳来跳去。
路上他回忆起他之前玩火药的情景来。
那一次也是冬天，他们山上的粪池是敞开的，顶上盖有砖房，黑瞳用长竹筒伸到里面去刮墙面和房顶的硝，氨气辣得他眼泪流，刮完又刮墙外的。
他收集到一满罐后停下了，装硫磺，背木炭，拿引线。
黑瞳背负好物品，一路往路的方向赶，他高低要炸一炸这路。
越往外走气温越高，等他到路边的时候已经温热，路上找不到任何裂缝。黑瞳只好配好料子，装填进一个硬木桶，放好引线套上细竹管，挖开路边泥土。
铺路的沥青整整齐齐，黑瞳挖了一米都还看得见，细小树须贴满路的侧面。他没继续往下挖，把木桶埋进坑里，压实后点燃，捂耳躲在大树后。
平地惊雷后鸟飞兽散，黑瞳去只看见一个半圆大坑，路丝毫无损，那次之后他就放弃了炸路的想法。
到太阳最大的时候，黑瞳带领两虎来到一座高山上，身体开始出汗，大虎们累得到山顶后趴着不动了，直吐舌头，呼白气。
这座山崖不是是方圆十里内最高点，崖顶的五米台才是。向远方眺望，漫山遍野雪白一片，山舞银蛇，原驰蜡象。一些不会落叶的常青树昂然挺立，绿意被半掩着。
黑瞳从顶上被积雪掩埋住的一处地方拿出早前放在这里木板与框架，连接固定好后把自己带来的滑翔伞搭在上面拉伸开，他拿来的滑翔翼长度比他高出多倍，打开来近约二十米。
搭好的框架高两米，宽两米一，长与滑翔翼差不多，三周有竖栏，左右两边比较密，前面只有两根，中间有根连接伞骨中脊的操纵杆，伞骨与框架的材质与黑瞳假肢材质相同。
“小九小十准备了。”
听到话两虎起身下蹲，摇尾蓄力。
系好绳索他把滑翔翼整体抬上高台，戴上护目镜，往前平推后一跃而起，稳稳的平趴在平板上，双手握住操纵杆。
黑瞳趴在平板的同时底下老虎暴起，双双从山崖上跳过去，虎跳起来后虎腿平伸，肚子着地，恰好跳上比山崖略高的滑翔翼内，滑翔翼猛的往下一坠，而后平稳向前。
小九小十趴在板子上，锐利虎爪扣着木板前端，双耳前盖，它俩的虎头刚好可以从前面护栏伸出，两虎乖巧的瞪着双眼看底下的景象，长胡须吹至中间的黑瞳脸上有些许麻痒。
待滑翔翼完全稳定下来后，黑瞳摘下护目镜，翻身平躺，抚摸左边小十柔顺毛发，闭眼享受天空翱翔的感觉。
“你俩该减减肥了哈。”
尽管他内心总如一潭死水，这个时候心里也会感受到宁静。
银瞳做的东西总是那么牢固，滑翔翼像只黑色的大鸟在天空缓缓行进，阳光照耀下投出大片阴影，黑瞳很喜欢在冬天初阳滑翔，两只老虎自小被他带着滑过，有时候是夏天，有时候隔几天就带它们玩一次，不过那时的滑翔翼没现在大。
两排大雁自远方途经，一高一低在滑翔翼上下，小十嗷呜嗷呜小声叫唤，用虎尾碰碰黑瞳，示意黑瞳去看。
黑瞳睁眼，翻身趴着单手撑下巴淡笑，假肢轻敲木板，发出嗒嗒嗒的声音。
今年的大雁来得较早，且大雁们速度比较快，不多时便超过了滑翔翼。
他们穿过山川间，越过舒缓流淌的大流，有些山崖边的树木伸手就可以触摸到，而后又变成悬崖绝壁。
正值黑瞳安安静静欣赏风景，小九发声，黑瞳听到小九在疑惑，小十似乎也发现了什么，他顺着两虎的眼睛往上看，滑翔翼尖顶有些嘚嘚哒哒的声音。
黑瞳也在疑惑时一只小雀从顶尖倒挂下来，歪头看着黑瞳和两虎，黑瞳定睛一看，正是之前他们怎么都打不到的灰色小鸟。
小雀看了会扑腾翅膀飞下来了，对着黑瞳又是一阵叽叽喳喳的叫，叫完屁股对着他们飞走了。
“哟呵！还挺能飞！小九小十不发威你真当它们是病猫啊！走！我带你们体验体验苍鹰捕鸟的感觉！”
说着黑瞳操纵起滑翔翼，翼面往后收拢，滑翔翼陡然加快，两虎咆哮助威。黑瞳眼睛盯着小雀，在一条大河上即将追上了振翅的目标，可那小雀扭头看了一眼振翅加快飞到滑翔翼顶上去了。
“啊呀！还真拿你没啥办法！”
黑瞳有点蛋疼，要是他一个人他就爬上顶上去了，可小九小十还在，这就比较烦躁了。
然后，然后他就不管了。
可那只小雀依旧不依不饶，老是在他们前面叫，黑瞳某刻甩出把骨刀，被小雀轻易的躲过了。
那只小雀飞着飞着站在滑翔翼前端的横梁上，打量滑翔翼，突然伸嘴啄撕下一块布条。
“你娘的！老子就知道你没憋什么好屁！”
眼看那鸟又要下嘴，黑瞳忙开口:“行行行！陪你玩行了吧！这他娘的什么嘴，这玩意都能轻易撕烂。”
小鸟点点头，接着它做了个动作，张开翅膀又收拢。
黑瞳沉呼一口气，嘱咐道:“抓紧了啊。”
小九小十眼睛紧闭，前爪环抱竖栏，死死扣着木板，黑瞳马上收拢整个滑翔翼，一人两虎开始往下坠落。
黑瞳耳朵里充满烈风的呼啸，身上的衣服也被吹得隆起，他手握操纵杆慢慢半蹲，盯着那只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炸毛的鸟，那只鸟也在盯着他。
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终于那只鸟张开了羽翼，在鸟动作的瞬间黑瞳打开滑翔翼。
滑翔翼在空中猛顿一下，可还是在快速的往下掉，虽然在减速，但是最终滑翔翼承受不住，从之前小雀撕开的裂缝断裂而开，半个滑翔翼飘上天空。
就在滑翔翼成半不到一秒，一人两虎掉进河中，河面仅有层薄冰，他们安然无恙从河里出来，小九小十边抖身子边打喷嚏。
黑瞳头上还被小雀拉了泡屎，无奈他跑回河边洗了个头，而后在岸上钻木生火，三个都在烤火，他四处观察时那只灰色小雀已经不见了。
被调戏这件事他全然不放在心上，他比较头疼的是怎么应对银瞳的敲诈。
回到住处，黑瞳如实回答了银瞳，银瞳没说什么，毕竟他这样吃亏，银瞳这么多年来只见过这一次。
黑瞳陷入沉思，最终他坐在空荡荡的二楼冥想，自己又回到那个半银半黑的空间，这一次变成了第三视角，那个盘坐的他头顶的黑球同样在运动，他放下心来，睁开双眼，银瞳愣生生在他旁边站着。
“吃饭了。”
“哦，好。”
今天晚餐吃的是羊汤锅，黑山羊刮毛洗净切大块放葱姜大料，加盐炖煮，肚杂也一样。
炖煮完肉切成厚片，肚杂切段，大油起锅加配料炒制，锅底铺些土豆片豆芽薄荷，做成黄焖干锅，边吃边加菜。
吃完两人坐在一楼下象棋，黑瞳连输三局，银瞳对他说:“老黑，我们一生中都要经历某些时刻，那些时刻不是要我们记得，是要我们忘记。”
“我没想那鸟，我在回忆初夜，越想越压不住火，你给我做的东西做好没有？”
“做不了。”
“为啥，你做得挺好的啊，舒适度很好，有时候我都以为是真的。”
“你还差我个滑翔翼。”
之前黑瞳央求银瞳给他做飞机杯，用橡胶加脂肪填在竹筒里做的，黑瞳弄坏了好几个，后期银瞳就怎么说都不做了。
“算了算了，不下了，真小气。小银子，给爷弹个琴来听听。”
银瞳抬手就把手里的象棋砸过去了。
黑瞳咧咧嘴，去拿酒喝了。
等他回来时，银瞳摆好古琴，开始弹奏音乐，是黄霑的《沧海一声笑》。
黑瞳啧啧称奇，这卵人怎么什么都会，真是奇了怪了。
他不屑的看向银瞳，躺进椅子自斟自饮，跟着旋律放声大唱。
温火与醇酒是冬日的绝配。
音乐，这个人类为数不多的宝藏，诞生便是一项伟大壮举。以前人们喜欢听歌曲的原因不仅是因为好听，正经历或经历过那个时代的，歌声能带来往昔的青春、感觉与回忆，想起一段事，记起一个人；没经历那个时代的，也在通过歌声跨越时空限制接触一点那时的人与景。无论哪种，倾听者都会有意无意的品味。
而黑瞳银瞳心心念念的那只鸟就站在不远的树枝上，透过窗户静静的看着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