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啥推荐读物
专栏名称: 图特亚斯坦
[二克大米] 陛下,此地不宜久留,微臣先告退。 Tootjastein,简书用户|七年,____。 图特谈写作 · 总目录: http://www.jianshu.com/p/900a5062dc55
今天看啥  ›  专栏  ›  图特亚斯坦

今天的中文系怎么了?

图特亚斯坦  · 简书  ·  · 2018-05-05 20:32

作为一个从没真正上过中文系课程的人,对大学中文系妄加议论,其实是不对的。但抱着对这一特定专业强烈的好奇心理,这一两年中,我在平台里关注了一些中文科班出身的作者,阅读他们写的文章,观察他们谈论问题,从中揣测他们所接受的大学教育,发现一些不容忽视的现象。这篇文章,就是有关此一观察结果的,是一篇谈话,也是一份简短的报告。

今天的大学中文系怎么了?我想这不是中文系本身的问题。它关联着侧重经济建设的大背景,中文系只是浸泡在这一背景下,逐渐带上了“现代性”的油漆味。至少我们所看到的中文系,不再是近代历史记载的那种中文系,不像曾经北大的中文系,也不像曾经西南联大的中文系。我们身边的中文系,既是一种放养的中文系,也是一种很经济的中文系。在中国的大学里,价值观混乱而又僵硬,每一种解释与传说都没有可靠的源头和可信服的理据。天性浪漫的中文学子正是这些价值观混战中的牺牲品。他们的蜕变告诉我们,幼稚的浪漫主义最接近于实用主义,而且是盲目的实用主义。

这种盲目并不是自发的,而是获得的。今天的社会很好地运用“盲目”来规训年轻人,以便于管理。意识形态的强大使这些稚气未脱的国家栋梁不堪一击,他们自私利己,不愿意团结抵抗。纵若单刀赴会,又绝没有相对应的觉悟和胆略。“中文系精神”的最后一道防线掌握在教师手里。可惜的是,这些或老或少的为人师者有着一颗饱学的头脑,却没有一份独立的决心。学子们道听途说来的“残酷现状”在他们的老师口舌与表情中纷纷得到印证,这就加速了中文系的集体堕落。

所以中文系变得越来越好看了。他们所培养的都是量产兵,而且都是文艺量产兵,不单会吹拉弹唱,能握毛笔,会说流利标准的普通话,还能当小秘,执教鞭,做审稿,搞出版,外出采访,写广告文案。出息一点的,还会拿捏把关者的口味,编排恰如其分的文章,还能经营关系,猎取各种文学奖项。上大学的时候亲戚朋友老师学长们都说汉语言文学专业就业难,出来了才发现自己什么都能干。

有趣的是,这些事情你不上中文系也能干,或者说,只要是个健全人就能干。社会流水线的运作本来就需要大量识字的“无专业”人士,中文学子恰好填充了这类缺口,竟也意外地发现自己“专业很对口”。今天的大学中文系为社会培养了一批又一批“无专业”人士,却还满不在乎地照常开门经营,并以公布高涨的就业率为乐事。对于文学的看法,很多学子经历了情怀期、情感期,最后成功进入情绪期。文学没有给他们送来诺贝尔奖,只递过来一瓶廉价的万金油。

只能说,这个专业本身就是个不争气的专业。大学学科设置确实面临着社会需求的筛选。一些“不实用”的专业被淘汰掉,另外一些专业本来也应该被“淘汰”,苦于历史悠久,尾大不掉,就只能做一点不动声色的权变。中文专业就是这种专业,它在不断地被改造成各种时令专业。可以想象,一百年后的中文系将会与今天大不一样,却共用着同一个名称。在中国,这个专业还有个兄弟,叫“新传”。“新传”这个名字也是个奇怪的组合,新闻学和传播学是迥然不同的学科,看起来倒像连体婴。很多忌惮新闻学太热门的学生,只能转而报考相对冷门的传播学,毕业之后,却还是从事新闻业。社会需求模糊了学科之间的差异,这就是实用主义的真实例证。

中文学子的噩梦从大学一入学的时候就开始。我们很难想象,“文学理论”这门最晦涩艰深的学问竟是中文系低年级课程,而大四最后一门课,则是毕业实习。进大学难道不是为了做学问吗?做学问难道不应该由浅入深吗?那么,毕业实习难道也是做学问吗?就算实习也是必要的学问,那么是毕业实习难?还是文学理论难呢?更加吊诡的是,那些思维水平仅能应付考试的学生们所面对的所谓“文学理论”,却又是一本标榜“客观”,实则杂乱独断且让人昏昏欲睡的文论教程。结果就是,初学者们裸身入门,直接被残忍地抛进狼群中。难以估计,有多少好苗子就这样被扼杀了。

社会上的人对中文系的误解加大了这一暴击程度,他们以为中文系就是培养作家的,或者摇笔杆子的。这种误会直到近几年才有改观,因为眼下很多身价过亿的写手都不是学中文的。所以又有很多人开始质疑中文系,说中文系竟然不培养作家,那么还要中文系干嘛?这种执念从网上一些人的议论可以清楚地看到。比如前段时间有关南大中文系教授沈阳的新闻铺天盖地,于是有人翻出沈阳写的文章,说中文系教授写的文章这么差!在他们心目中,中文系教授的文章就一定得写得好。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那么他们为什么不去当作家拿版税,而要把暴利让给别人,自己跑去教书呢?如果他们是这样清高伟大的人,又为什么要跟女学生亲嘴并且搂搂抱抱呢?

实际上,社会对中文系的误解,就是中文系尴尬困境的原因之一。对于大学中文系来说,它的主要生源就来自社会。目前还没听过有专门的青训营,把文学教育真正从娃娃抓起,从一出生就手把手教孩子研究文史和理论的。很多学子在进入大学学习之前,都以为这个专业就是每天风花雪月、吟诗作对,抑或读读散文,写写小说。而他们的家长对此误会想必更深。大学批量接纳了这些对文学抱有错误幻想的莘莘学子们,最终似乎也无力改变他们的成见。真正打破他们幻想的是大学即将毕业的时候,可惜幻想破灭之后,也没机会得到正确的重构了。

讲台之下的人不懂文学,又莫名其妙地装出求知若渴的神情。讲台之上的人比他们懂一点,但又缺少足够的激情。这样的课堂让人没有信心了。他们在进行着一场不激烈的尔虞我诈,学生在不知情的状态下,与老师互相配合着混混日子。这样的课堂,中文仅仅作为一种“指定内容”存在着,除此之外,它与其他专业并没有不同。大家汇聚成一股浑圆的惰性气体,这样的空气下,怎么也擦不出思想火花。

最后,思想理念还得由课外生活来传授。于是,那一个个饱读高雅诗文的脑子,写出来的都是很“营销”、很“市场”的文字。笔者本科专业就是市场营销管理,而当我发现那些“中文系们”说出来的话,都可以在我以前的专业课里找到理论依据时,我感到难过和惋惜。大学里走出这么多厚脸皮的人,懂得在恰当的时机摆出他们骄傲的文学学士、硕士,甚至博士文凭,但满口竟是营销学垃圾,我越是对他们那一套说辞感觉亲切,就越觉得这帮人面目可憎。

这些人大都不学无术,因此对自己的专业没有起码的尊重。因为不了解,所以也不谨慎,因为不谨慎,所以喜欢侃侃而谈。我们很容易从他们口中了解中文系的现状,但这些资料全都在他们话语的空白处。他们中有一些尖子,采取精致的变通策略,慢慢成了“文油子”,活跃于各种需要执笔的场合里。他们的文字全是肉,没有骨,恰好符合当今这个不爱咀嚼的时代。另一些人业务水平没那么高,烹不出原汁原味的鲜肉。可是没关系,酱油是现成的,辣椒是现成的,就算肉是变质的,调料的辛咸足以掩盖一切。

这就是中文学子们的出路,路不可谓不广,但都是歧途。或者说,也不算歧途,只是他们后来走的那些路,每一步都在反证着大学四年的荒芜。在我读大学的时候,就有人在讨论,读大学到底有什么用?这个问题相当古老了,几乎仅次于斯芬克斯的谜语。有一些说法经过几番辗转,从我的同学那里脱口而出:读过大学的人,思维方面跟没读过的人不一样。当时我将信将疑,却没有找到更好的解释。今天我看着平台里一个个大学生,中文系的大学生,有些甚至是北大北师大出来的名校生,我越来越确定当时那些“答案”的荒谬。

一个社会里总是需要一帮理想主义者,才能冲淡一些功利的浊气。这个任务本应落到中文系肩上,也包括艺术专业。人文的力量鼓动我们追求完美,而不是向一种有缺陷的现状作全面的妥协。即便完美只是天方夜谭,但没有这种向前的力量,社会不会有发展。哲学和历史也自带类似的任务,但它们负责更加理性的部分。感性的,通俗的,柔和的,与大众沟通的部分,由文艺来承担。大学应该教给这些学生以勇气,崇高和虔诚,就像一百年前,先辈们所做的那样。在我的朋友中,也有一些人依然身怀这种朴素的精神,我们的确拥有一部分优秀的、有“中文系精神”的个体,可是我们没有这样的集体和机构了。写到这里,我发现这篇文章的标题是错的,我们今天,并没有中文系。




原文地址:访问原文地址
快照地址: 访问文章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