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夏轻轻地从杨淮面前拿过两张乐谱，细细看着上面的歌词。这般哀怨的词句，一定是与林筱烟的那段恋情有关系了。只是，三十年前，是怎样的一段恋情，使得她非要走上绝路不可呢？
一时还没有思路的杨淮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端到嘴边，却没有喝，又放了下来。
“其实，我有个主意！”杨松发现新大陆一般神色兴奋，似乎忘了这本不是什么愉快的事，甚至杀机四伏。
“什么主意？”文艾一听杨松的语气，就觉得多半不可靠。
“这样啊，小艾，”杨松从严夏手中抓过那两张谱子，摆在自己和文艾面前，说，“我们不是怀疑那个林筱烟的鬼魂和这首曲子有关吗？小艾，你教我唱这首曲子，然后我去湖边，把恶鬼引出来……”
“臭小子，你当这是游戏吗？”杨淮脸色突然阴了下来，死死盯着杨松。
杨松并没有察觉到杨淮的情绪变化，继续说道：“当然不是。但只有这样才能达成我们的目的。而且，又不是我一个人去，找到了源头，大哥你跟师父学的就派上用场了。”
杨淮再一次握紧杯子，缓缓举到嘴边，稍稍喝了一口，水不烫，随即手腕一翻，将一整杯水尽数泼在了杨松的脸上。
“喂臭道士，你干什么？”杨松的脑袋里“轰”地一下炸开，对杨淮这莫名其妙的举动萌生起一股怒火。
严夏和文艾愣在两边，没有说话。
杨淮重重地放下杯子，冷着脸说：“你可真本事。我还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你就忙着去送死吗？”
“我怎么是去送死了？”杨松的声音明显比杨淮高了一个调。他撑着桌子站了起来，一手抹去了脸上的水珠，说：“不是你自己说要先弄清事情的源头的吗？现在可行的就这个办法！”
“你不许去。”杨淮并没有多做解释，似乎也没有理由去反驳杨松，只是独断地对他下了禁令。
“凭什么？”被杨淮这么一说，杨松反而更不想听从，“你以为只有你本事吗？我虽然不是个道士，好歹也跟师父十几年了。”
“你根本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杨淮不耐烦地搪塞着。
“你不就觉得我会拖累你吗？你放心，我不再需要你保护我了，你该做什么做什么。”
“杨松！”
杨淮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碗筷跟着“叮叮当当”响了一阵，在一旁看着两人吵架却不知如何的文艾和严夏更是吓了一跳。
而杨松，气焰登时便灭了。他悻悻地坐回椅子上，还有些发愣。“臭小子”、“臭小子”地叫习惯了，突然间连名带姓的这一声……这个平时话少脾气却好得不得了的道士，这下子难道真的生气了？
杨淮微微缓了一口气，站起来，转过身去，淡淡丢下了一句“你敢去你试试”，就转进了里屋。
桌边留下的三人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才听杨松颤颤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臭道士……嚣张什么……”虽然心里知道是自己理亏，却总觉得咽不下那口气，鼻子里却莫名酸酸的。
严夏瞥了杨松一眼，又看了看文艾，默默地站起身，沿着杨淮离开的路线跟了过去。
“你在想什么？”文艾轻轻拍了拍杨松，从自己的包里掏出纸巾，帮他擦去脸上已经微干的水珠，“严夏跟过去了哦。”
“就不应该管他，”杨松撇开眼不去看文艾，嘴里低低念着，“臭道士，我又不是小孩，总觉得我没有他不行……不就是救过我一次吗……”
在里屋，杨淮深深吸着气，试图压制心里的怒火，一挥手却还是将案上的一个小香炉打飞了出去，香炉里的香灰撒了一地。
严夏没有说话，几步走上前，微微蹲了下来，伸出手，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只用了两只手指去捏那香炉的腿，将它拎了起来。
“我来吧，你怕脏。”杨淮终究还是转过身去接了那香炉，随后从一旁拿了扫把。他承认，自己这脾气发得莫名其妙，杨松根本什么都不懂，而一开始，他就不希望杨松懂得这些。
严夏没有说话，只是坐在一旁看着杨淮仔细地打扫着地上的香灰。不过，同样话少的杨淮这回却忍不住了，自己先开了口：“杨松他除了有点感觉，身上有几个护身符外，什么也不会。你大概觉得很奇怪吧。”
“大言不惭地告诉我他是半个道士。”严夏稍稍嘲笑了一句。
杨淮那张冷着的脸也忍不住笑了：“我们被送到孤儿院的时候，他才两岁，我比他大八岁。那次意外，现在回头想想，跟他有关系。臭小子从出生就不让人省心，成天哭，也许就是因为他对那些东西有感觉吧。家里的煤气漏了，据说当时妈妈先在厨房昏了过去，爸爸要打电话求助，不想正好是他打电话的原因，家里爆炸了，一场大火。那天我正好从学校回来，就在离家里还有一条街的时候，亲眼看着它烧了起来。杨松运气好，正巧从房里爬到了外头走廊上，就那样，一家人剩了我们两个。”
严夏没有应答，只是看着杨淮。杨淮大概是觉得这样被盯着有些尴尬，于是背过了身去，再转回来时已经勉强换上了一个微笑。
“后来我们一直在孤儿院。杨松在那儿总被欺负。”杨淮继续说道，“他总告诉别人看到了眼睛什么的，其他孩子被吓着了，大一点的就骂他打他，小一点的同护工告状。”
“你……看得到吗？”严夏问道。
杨淮摇了摇头：“我也不相信他说的，但是为了不让人欺负他，不得不仗着自己年龄大去处理那些孩子，让整个孤儿院很头疼。”他轻轻笑了一声，复而说道：
“杨松这辈子大概都和火脱不了关系吧。在那里过了四年，有一次他和几个孩子溜去了厨房玩。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一盒子火柴，几个小孩抢着玩。按杨松他自己的说法，当时他感觉到了一双眼睛，然后火柴盒子自己就燃了起来。小孩害怕，随手一甩，火星子就把厨房里能烧的都少了。着火的时候，院里乱成一团，我一见杨松不在，心里想说不好，也没管太多，泼了一身水就冲进厨房了。大概他小子命大吧，正好在门口，所以就拽出来了。那场大火牵连了好几间房，死了伤了不少人。孤儿院只好关了。”
严夏算是明白了，杨松和那些恶鬼这样的关系，难怪杨淮怎么也不肯让他去涉险。
“后来我们在街头晃荡，碰巧遇到了师父。师父发现了杨松的问题，就把我们接到这里了。”杨淮把扫帚扔到一边，自己也坐了下来，“我们依旧上学，课后跟着师父修行。不过臭小子他静不下心，后来师父说与其学成半吊子还不如不学，否则对他没有好处，所以也就不再继续教他了，不过为了保证他不英年早逝想了很多办法。”
严夏摸了摸身上杨松的衣服的口袋，果然，里头还有一张符，只不过被水洗坏了。
“那臭小子太自以为是了！”想到这里，杨淮忍不住又往桌上棰了一下。
严夏轻声一笑，看了看门。
“就这样，我老哥成了道士，我游手好闲。”外头的杨松也老老实实跟文艾交待了事实。
“游手好闲也好意思说。”文艾一边嗔怪着，一边将杨松从椅子上揪了起来，“快进去道歉。”
杨松无可奈何地摸进了里门：“臭……老哥……”险些出口的“臭道士”还是咽了回去。
“什么？”杨淮转过脸去，语调很奇怪。
“我错了我不去就是了。”杨松飞快地说完了这句话，声音小得像大家小姐。
“哼。”杨淮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了杨松面前。杨松有些心虚，想退一步，却被文艾伸手挡住了。
万般无奈下，他只好硬着头皮问了一句：“那……这件事怎么办？”
“我去试试。”杨淮回答道。
臭道士去唱？杨松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死板又不爱说话的老哥……会唱歌吗？他唱了，女鬼能出来吗？可是他又不敢笑，脸上的肌肉扭曲地僵在那里。
“其实，我有个主意。”文艾突然说道，“如果这首歌完整唱下来有危险的话，我和严夏一人录一段，整合起来，然后你带着录音去，不是更安全一些？”
“我竟然没有想到……”严夏突然觉得，事情似乎有些头绪。
杨淮点了点头：“可以试试。”
“还是小艾最聪明了哈……”杨松像逮着救星一般嘻嘻哈哈地迎合着。
杨淮伸过手去，拍在那个比自己高了几公分的后脑勺上，低声说了一句：“保护你成了习惯……以后你要是敢不要命，你就试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