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悠的手臂

晃悠的手臂

小区不让在地上种东西，清明节后，我用两只大桶装了泥土，一只桶里埋了丝瓜籽，另一只桶里埋了扁豆籽。

丝瓜籽比较多，我埋了六、七颗，其他的送了人。扁豆荚里就三颗籽，怕它们出苗后互相干扰，我小心地把扁豆籽埋成了三角形的三个顶点。

扁豆苗和丝瓜苗在我的期待中先后探出了头，先是两片豆瓣样的子叶，往后就脱胎换骨，一天一个模样地往上冲。 精选后，每只桶里各留了两棵苗，它们在我的殷勤照看下茁壮成长。我找来五根晾衣服的长竹篙，其中四根两两交叉成“X”，相距三米左右埋在地里，另外一根搭在这两个“X”的上面，做成了供扁豆藤和丝瓜藤攀爬的架子，两只桶分别依着一个“X”，扁豆苗和丝瓜苗在架子的两端，朝夕相望。

从他们开始攀爬的第一天开始，就显出他们不同的性情。

丝瓜藤总是多情而主动，他从主茎上伸出许多小手，为了便于追求，他把手指设置成一圈圈旋转而上的弹簧状，远远感知到吸引，就摇摇晃晃地伸过去，试图制造触碰的机会。他镇定自如，那追求的小手臂，落落大方地，保持淡绿的神色不变，有时候多情的风还来帮他的忙，本来还差点距离的，风一吹，小手指就搭上墙、树枝之类，迅速勾住，弹簧随即拉出爱的旋律，墙和树枝们被他的热情迷醉，从此与他相依相伴，到老也不分离。

扁豆藤则羞羞答答，她也有追求的渴望，但她羞于出手。她那很少才伸出来的手，因为羞怯，变得半红。她缺乏进退自如的自信，步步为营，好不容易才伸出手，却常常触碰不到可以攀爬的东西，只好无助地向地上垂下去，无奈地随风摆动。然而，她的热情却如奔腾的地下岩浆，一旦碰到所爱，她就猛烈地喷发，就将自己的身体全扑上去，心无旁鹜地、一圈圈地紧紧缠绕，从不考虑一旦所爱失去，她几无全身而退的可能。

开花的时候，丝瓜花是一片绿色中的亮点：杯口大小，五片花瓣，边缘间重合一部分，成紧密的圆形，朵朵独立，雄纠纠地彻底开放，中心竖着和叶片同样鹅黄的几根花蕊，显得阳刚十足，离他很远，就看到他黄灿灿的，朝气蓬勃的身影，仿佛能听到他男高音的歌唱。

扁豆花，两三片紫色的花瓣，散散漫漫地围着，嫩白的花蕊弯在中间，羞羞怯怯，绝不肯一人出现，须得姐妹三、五个，十来个相伴，集成一串串的样子，不走近，几看不见她们的身影，但只要你看到了她们，你就会被淡淡的香味所吸引，沉醉于她轻柔的低吟。

有一天晚上，我把扁豆藤向下垂的手臂牵起来，轻轻地弯到竹篙上，心想，她以后就可以顺着竹篙攀爬了，谁知第二天早上看她，她却弹开了，依旧没有着落地晃荡着。我想，是我没有帮她弯好吧？我又轻轻地牵起她，把她在竹篙上多弯了几圈，欣慰地离开，再第二天，我看她弯在竹篙上的部分变得无精打采，没有半点光华，第三天，就黄了。

尽管是柔弱的生命，也是独立的个体，也有着自己环绕的方式，有着自己升降的节奏，不可以勉强的--------哪怕我是以爱的名义。

从此，我就听任她伸在四处的手臂晃悠，也不担心她会过得不好了。

但，和她朝夕相望的丝瓜藤看到了，他弯了过来，一路挽起扁豆藤所有的手臂，扁豆藤安心地枕在他的臂弯里，就这样开始了爱的旅程。

丝瓜藤攀到扁豆藤的这边来，扁豆藤爬到丝瓜藤的那边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五根竹篙搭起的青纱帐里，丝瓜和扁豆，情意浓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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