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薄荷清欢
01
事情是由最普通的婆媳矛盾引起的。
我妈总在我面前说我媳妇的坏话。和媳妇结婚三年，一对龙凤双胞胎两岁了，小得挺美的。除了婆媳矛盾不断升级。
上个月我妈就和我说：我和你爸准备把新房的房产证上写你的名字。但必须先确定一件事。这事不确定，我心里老是不安宁。
我问：什么事啊？我妈深深看了我一眼，叹口气：呆儿子，我和你爸这几天在家里在寻思一件事。你那俩孩子，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呢？你这么文静，他们像猴一样。
我妈一直在帮我带孩子，我想是帮我带孩子带累了。于是主动说：您带孩子也辛苦了，这两年您受累了……可我妈根本不接话——按以往她会说，她最近又看中什么衣服、鞋子。这次她说的是：我想去给你两孩子做个亲子鉴定。如果孩子是你的，我们就写你的名字。
这话里的套路深啊。我一琢磨，自己媳妇自己还不知道吗？这完全没有去的必要啊。
可是为了堵住我妈的嘴，也是为了让老人安心，我答应了。这事根本不用和媳妇说，孩子的头发，我的头发就能搞定。
我妈趁俩孩子睡着的时候，一人给剪了几根，用塑料袋装好，写上名字，又给我剪了头发。我以为这事根本就不叫事儿，并且是缓和婆媳矛盾最好的时机。我和我媳妇感情好得很，孩子当然是我的，日期我都算过了。
我和我妈一起去的亲子鉴定，医生说像我们这种情况很多。我也没把这事当成多大个事，日子还是一样过。到了时间，我接到鉴定中心电话说结果出来了。我是一个人去的。这点小事，不劳烦母后大人。
结果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儿子不是我的，女儿是我的。可他们俩是龙凤双胞胎啊。这事怎么可能呢。
医生说是可能的，那就是他们妈妈在很短的时间内和不同的两个人发生了亲密关系。
这怎么可能呢？当时我们在丽江旅游。我们正在蜜月期，每天如胶似漆的，她还有那个心和时间？但是事实就是事实。要不要重测一遍？重测一遍吧，一定是哪个地方搞错了。第一次，结果还是和前次一样。
我无法容忍也无法想象。
02
回去之后，看到媳妇，我整体的感觉就变了。我不在和她腻歪在一起。也不在和她开玩笑。甚至说话，能不说就不说。
她给我一顶绿帽子，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在想我的后路。我们婚姻的后路。媳妇只觉得我怪怪的，以为是我因为单位上的事不开心。
她说，分不分房子，升不升职，都无所谓，我们的运气可能都在这双胞胎上了。多好的事，怎么就到我们头上了呢？
不提双胞胎还好，提了，我就恶心。我当时真的跑到卫生间吐了。媳妇还开玩笑：怎么，你有了？
要在以往，这是我们俩嬉笑打闹的甜蜜时刻。但是这天，我闷声回到书房去睡。她当只我病了。半夜带两个孩子起夜吃奶撒尿后，还过来看我盖好被子没有。要是以往，我会顺势把她搂过来。但是那天晚上，我只假作没醒，面对着墙，一个人默默流眼泪。
老妈一直追问我结果，我说还没出来呢。老妈自己又去了一趟鉴定中心问到了结果。
这事还真难办。我妈一直是觉得孩子不是我的。她需要一个这样的结果。我妈一下子在我面前更加扬眉吐气起来，她说，怎么样，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吧，我早说了这姑娘不行。
当时我们在一起，我妈就是反动的。但我从来不是妈宝男。我有我自己的感觉和主见。难道娶一个自己需要的女子，就要付出这么惨重的代价吗？
我们都没有料到，两个孩子，儿子不是我的，女儿是我的。
妈说，要不然离婚，把女儿留下来。以后再找个媳妇再生个儿子。
我冲我妈吼：你以为是分苹果吗，人都是有感情的，我对这两个孩子都已经有了感情了，我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抱着他们的时候，我就是他们的爸爸了。现在你告诉我，要我放弃一个，我做不到。
我妈生气地说：得，你这个人就是这样执迷不悟，你就一直帮别人养儿子吧。
03
整个世界变了天。我最爱的人变成了我最恨的人。准确地说，变成了我最应该恨的人。但是我却对她，恨不起来。
那个名义上是我媳妇的女人，每一天都伪装得很好，还是像她的贤妻良母。她每天早上很早起来给家人做不重样的爱心早餐，她一边做早饭，一边锻炼身体的样子很可爱。她虽然全职在家带孩子，却总是忙里偷闲做兼职，微商、写点稿子，一个月竟也能赚个三四千块钱，不比上班差。
按说这么优秀的一个女人，是不可能看中我的。我就是一个文静的不爱说话的男人，有着一份月入5000的普通工作。只是在见到她之后，内心就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一定要和她在一起，这姑娘太美了。
我们婚前就有了亲密关系。这个其实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不是这样的人啊。但是碰到她，我就成了这样的人。我不熟悉的，但是和她很相爱的人。
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以为这就是爱情。现在看来，我错了。她能够和我这么随便，当然也能够和别的男人。
我妈把这事和我爸说了，我爸气得心脏病都犯了。晚上去医院急诊。我半夜赶快到医院，她在家带孩子。一路上她不断给我打电话，让我别着急，问爸的情况怎么样了。在医院，我妈给我下了最后通告，这个女人坚决不能留在我们家。让我赶紧和她把事情挑明了。
是的，这事早应该说了。我却一直拖着。其实拖一天，我的心痛就加剧一天。
和两个孩子一起游戏我都可以掉下眼泪。想着我们就要骨肉分离。他们的妈妈不是没有觉察，问我怎么了？
我无法实话实说，难以启齿。我也在犹豫，我要不要搞清楚儿子的爸爸到底是谁？
知道了，对于我又有什么用呢？和那个男人打一架吗？还是知道了就原谅自己的媳妇？不，知道了，我更不能接受这件事了。
我已经快一个月没有碰媳妇了。一方面我又求我妈，这是我自己的事，还是让我自己和媳妇去谈吧。我妈嫌我太优柔寡断。
我妈说我不像她儿子。她就是装不住事的人，明人不吃暗亏。终于，还是她抢在我前面，把亲子鉴定的事和媳妇说了。
在她们俩为家里怎么清理，孩子的辅食如何添加这种小事争吵的时候。媳妇哭了，说我们家诬陷她。说搞了一个假的结果。我妈给我打电话，让我在电话里告诉媳妇，结果是真实有效的，我也在场，做了两次。确定无疑。
媳妇在电话里哭得撕心裂肺：我真的只有你一个。
我冷冷地说，可是结果如此啊，难道科学骗人？那这个世界不乱了套？
这个和我结婚三年的熟悉陌生人抹着眼泪问：你是相信我，还是相信那些仪器？
04
我当然相信——
我只相信我的感觉。我其实见到媳妇，还是会有生理反应。还是会非常想要。是我克制住了。就像有两个人在交战。
“她真的是一个好女人，她有没有出轨，你自己不知道吗？你和她在一起的时候，那么有激情，身体的感觉是不会骗人的，是最真实的。”
“我其实一直都觉得和她在那方面并不是很合拍，一直都是她在主导我一样。所以这次结果出来，我一点也不意外。也许是我的问题。”
我的感觉也是如此的不一致。我信哪一个？青青还是我自己？
我从五岁起就坚信这个人是一定存在的。我可以感受到他。我常和妈妈说起这个孩子，我叫他青青。
吃饭的时候，有时候我吃饱了，可青青还想吃。我对妈妈说，青青想再吃一碗。有时候走在路上，对妈妈说，青青想吃蛋糕了。妈妈就会觉得我是个会编故事的小馋猫。
洗澡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上半身的颜色和下半身的颜色不一样。上半身白一些，下半身明显要黑一些。爸爸说那是因为我喜欢穿着短裤踢球给晒黑的。我觉得这不可能。
我感觉得到，上半身是我。下半身是青青。我是文静的，而青青喜欢运动。但在包括父母在内的外人看来，我既是一个钢琴天才，又是一个足球小子。他们不知道，我从五岁就开始发愁长大后做什么？
为什么会感觉得到青青这个人的存在是因为我不仅仅上下的皮肤不一样，而且拥有两种不同的性格，还有体质。在体质上，我的体质很弱，经常会感冒。但是却有着很强壮的身体，外人看上去。所以，眼见，未必为实。
这只是我的感觉。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小屁孩的感觉。父母眼里我就是一个怪里怪气的小屁孩。青青，是我臆造的一个人物。
05
我爸不信亲子鉴定的结果。他要再测一次。他和我妈悄悄用他的头发去测，结果出来更乱了，两个孩子是他的孙子孙女。
我妈这下不答应了。难道我爸还有什么私生子？当然不可能。惟一的可能是，我们错怪了我媳妇。这下糗大了。怎么向人道歉？
爸说我妈：你呀，就是你害的，本来没有事，现在花那么多钱，惹这一场气。
我对爸妈说：现在有了爸爸的鉴定结果，这事就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了。我媳妇的事我应该可以沟通得了。到时候一家人一起在外面吃顿饭，这事就算过去了。
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媳妇知道我们又去鉴定了，并且鉴定的结果和上次还不一样，说我们太不信任她了。完全是迂腐，也没有必要和我这种人过下去了。
她拒绝听到我任何的解释，拒绝听到我的声音，她哭得很大声很委屈。
“上去抱住她呀。”
“不，我已经道过歉了，把事情已经说清楚了，还要怎么样呢？”
内心的两个小人儿又开始了交战。最近，那个青青出来的次数越来越多。我怀疑我是不是一个精神分裂？还是双重人格？
我特意看了很多心理学的书。觉得有可能。
那天晚上又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我和哥几个一起喝酒，他们一定要吃虾。结果我过敏了。下半身奇痒无比、长满了红疹。上半身一点事都没有。但我的下体肿得像个玉米棒。
哥几个很负责任地把我送到医院。医生给我开了一系列的检查，查我的过敏源，抽血。
检查结果出来得很快，拿给医生看，医生皱着眉头要求我住院。马上住院。
06
我怎么这么倒霉。老婆老婆不要我了，还身患重病。
在医院里，我感觉自己已经奄奄一息了。可是哥们说我看上去脸上气色很好，根本不像一个病人。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妈已经守在病床前了。她说我媳妇在家里照顾孩子呢。我妈也觉得我看上去不像一个病人。但是医生却觉得我随时有生命危险。
打完早上的吊瓶，我一个人去找了医生，我想知道，我到底得的什么病，有多严重。在去找医生之前，我给媳妇发了一条短信：媳妇我错了，我应该百分之百地相信你。
媳妇回了短信：不，我觉得你还是应该相信科学。
人都要死了，她还像一个孩子一样和我赌气。
医生刚好在。医生说我的情况比较复杂。他在我的体内发现了还有一个人的存在，就连基因也是两个人的。而我的上半身的数据和下半身的数据是不一样的。
天哪，我被附体了吗？我的情绪有些激动。
“不，这次过敏的人，是你的兄弟。在胚胎发育的过程中，你们俩个人成为一个嵌合，成为一个人。”
“什么，您的意思是，我本来有一个双胞胎兄弟？”
“是的，是在你妈妈的肚子里，你们就成为了一个人。但是很奇怪，你没有变成他，他也没有变成你。有的胚胎被另一个吸收得只剩下头发指甲，但又的就是两个人挤在一直身体里，就像一个，嵌合体。这么些年，你一直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吗？”
我完全不记得后来医生又和我说了一些什么。我只是确定了一件事情，之前我一直知道存在的那个人，是真的存在。
青青。
07
青青是我的兄弟。双胞胎的兄弟。我一直觉得他是哥哥。因为他比我强壮。
但为什么是我，而不是他？医院给我找来了精神科的医生进行催眠。看一看我们在妈妈肚子里发生了些什么。
前世。前世，青青是一个男子，而我是他深爱的女人。前生，他叫青山，我叫绿袖。我们两小无猜，却被战火连天耽误终身。我嫁给地主做填房，而他在战场死去。最后的时刻他发愿，他要生生世世和我在一起。为了等我，他做了五十多年的孤魂。
他栖在我窗前的树上过，也在我屋里的花上守护我的日日夜夜。他不愿去投生，只愿意守护着我。他看着我为别的男人生儿育女，内心一直在滴血。但他又说服自己，只要我好。可他看到的却是我在那个家里，受到冷落和排挤。
不是和他，和别的男人，我都没有爱的感觉。生儿育女，只是机械地，不入心。不是和他，所有的争风吃醋都和我没有关系，只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因为他。
那一世，他的愿是和我在一起，我的愿是找一个能够知我冷暖的人。
他终于等到我，却是以这样的方式。因缘是，入胎的时候，他一直想着要和我在一起，那种执念力量很强。
入胎的时候，我也发愿，我要和他在一起。是的，在那一瞬间，在前世死亡之前，我记起了心底深处的这个男人。我的动念是，我想要拥抱他。
我们一同入的胎，的确在一起了，本来应该是龙凤双胞胎。但是那种入胎时的嵌合的力量，让我们在后来，渐渐成为了一个人。
我成了一个男性，而他也是一个男性。他在我的体内，我以他的性征而存在着。但是我一开始是一个女子。
此生的共存，如此紧密，又如此尴尬。
“青青，原来真的有你，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你。”
醒来，我想找青山，却再也不见这个人的踪影。即使我用当年唤他的方式喊他亲亲，他也不能回应。今生，他是活在我心底，与我共身的哥哥。
很久很久之后，我终于听到一个声音在叹气。我知道，那是他。
“对不起，我虽然没有忘记要和你一生一世在一起，却让你今生的媳妇背叛了你。我一直知道我是谁，但我一直压抑着我自己。只是偶尔才和你说说话。我不敢经常出来。怕吓着你。我一直知道，你在前世是谁。我没有忘记。在我们嵌合的瞬间，我以为我要死了，我求佛，不要让我忘记我们的约定。你忘记了，你是谁，甚至忘了你曾是我最牵挂的女人……”
“不，没有，我前世的誓言是，无论发生什么事，愿生生世世，我们不再分离，我不在意我还是不是你最心爱的女子。也不在意你会不会爱上别人。”
08
此生，算不算，我和前世的青山，今生重逢，并有了一儿一女，我们共同的孩子。不，是我们三个人的孩子。还有我今生的媳妇。
这么离奇的故事，没有办法和任何人说起。只有把爱深藏于心。
这件事最后的解决还是我爸的亲子鉴定结果让我们这个家平静了下来。既然孙子孙女都是他亲生的，当然也是我亲生的。媳妇怪医院害人。
我的家又恢复了平静。我也开始懂得珍惜和媳妇的关系，我妈也知道了我们家做鉴定对不起我媳妇，对她也比以前少了许多的挑剔。
只有我知道，这中间发生了怎样的故事。还有，青青。
前几天，媳妇在新闻中看到，国外有个女性身体左半边和右半边皮肤不一样，最后医院查出，她体内有她的双胞胎妹妹。
媳妇把手机拿给我看：你看，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和你一样，一个人身上两种皮肤颜色，你说你会不会也有一个双胞胎在你体内？没准有，你们家有双胞胎基因。
我笑笑，一把搂过媳妇。青青使劲亲了亲她。他也不再回避我。他说我媳妇长得就像前世的我。而我的长相，像前世的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