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官人，你说，你说这世上究竟有没有鬼？
女人颊上的红潮还未完全褪去，扬起伏在男人怀中的脸，问。
官人抚着她的一头乌发，低声道，又胡想！
金莲叹了口气道，这宅院早已老旧不堪，如今又只剩奴家一人，夜里猫鼠闲蹿，总是将我吓得彻夜难眠，以为是大郎的冤魂前来索我性命。
官人的手顺着她的秀发一直向下滑去，真真是“肌肤若冰雪，绰约如处子”，他轻拍着女人的后背，眯着眼笑道，乖乖我的心尖儿，这可真是胡思乱想！就算那矬子变成鬼那又怎样？我倒想看看他能不能长些个子。
金莲嗔怪地轻锤了一下他的胸膛，人都被你害死了，还这样贬损……想想他也真是可怜。不过……不过……我还是很怕！
官人捏了捏她的耳垂，有我在，你怕什么？什么都不用怕。
金莲带着一丝惆怅轻轻回道，怎会不怕？你难道不知他有个兄弟叫二郎？
官人半躺着，一只胳膊枕在脑后，望着屋顶不说话。
你怕二郎了？她问。
官人咬了咬牙，脸上的肉抽动了一下，冷笑着起身离榻，一边整理着衣襟一边说道，我怎会怕他？难道他能抵得住我的双刀？
02
金莲说，官人，今日为何走得如此匆忙？
官人返身回来，捏了捏她的脸蛋儿，你没听见王干娘在外边已经把盆子搞得铛铛响了么？啊，对了，这是来时买给你的胭脂，差点忘记了。
金莲捧着胭脂盒，嘴角甜蜜的上扬，我早晚死在你的手里。
官人道，只要你想活，没人能让你死。
金莲叹了口气，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其实她想说，她觉得自己会死在二郎的刀下。
03
官人下了楼阁，将一点碎银洒在王婆面前的桌上，撩开门帘，唰地打开了手中的折扇，大步上了小街。
街上依旧热闹，只是少了大郎粗犷的叫卖声和他如同箩筐般的身影。
依照惯例，大郎沿街叫卖，要从自家门口走过三回，而西门官人，则要在隐约听到大郎第四回的叫卖声的时候，从金莲的怀中起身，然后迈步下楼离开。
如今虽已听不到那熟悉的叫卖声了，但他的心里却更不踏实了，因为他知道，那个叫武二郎的人，一定会来找他，很快就会来找他。
他每天都会在离开金莲之后，到狮子楼等候二郎。
这次，他等到了。
04
两个人，三把刀。
二郎的单刀，长三尺，黑黢黢，这只是一把衙门里赠发的普通佩刀，实在不起眼得很。
西门官人的双刀，韧性十足。缠腰间，形似衿带；抽出来，啾啾作响；提起来，刃如秋霜，划过来，声似破竹。
西门庆的刀身借了斜进堂中的一抹余晖，用反射出的那束亮光晃了晃二郎的双眼，轻蔑地笑，你怎么杀我？就凭你手里的这把刀么？
二郎的刀是黑的，一身布衣是黑的，蓬乱的头发是黑的，还有杂乱的胡须也是黑的，只是他的眼珠子却是红的。
他右脚向下用力，身子腾空而起。
楼，颤了一下。
05
西门庆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那削铁如泥的双刀和二郎的那把笨刀只是搅了一个回合，便瞬间变成了两把可怜的短短的匕首。
他看见断开的刀身在空中翻转，像两只燕子，飞离而去，霎时间没了底气，急忙向后闪退，心中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恐惧。
他的刀究竟是什么刀？为什么会如此锋利？这怎么可能是衙门的佩刀！……
将手中的刀柄扔掉，他跃上窗子边缘，双手后扣窗棂，他的发髻已开，一些头发从额头散落，尽管如此，却也遮不住惊恐的眼神。
二郎，这不能全怪在我的身上！要怪就怪你家嫂嫂还有那可恶的王婆，她们一个勾引我，一个为了我的钱财引我入瓮，你应该先去杀她们！
二郎不断案，他只想杀了他们替兄报仇。
他踏步跃起，右腿屈膝撞向了窗子上的人儿。
西门庆觉得胸口一闷，呼啦啦伴着碎掉的窗棂从窗子飞了出去，半空中，他看到二郎将手中黑黢黢的腰刀在他的眼前飞快一掠，瞬时觉得嗓子有些腥咸，再看时，便看到了自己的身子，那身子坠在了街上的地面上，砸起了一团尘气。而他，在空中旋转了几圈，在即将落地之时，却被二郎提在了手里。
二郎提了西门庆的头颅，去祭奠哥哥。
06
不过，二郎没有亲手杀死王婆，他觉得，她不配用他的刀。
自那以后，二郎一直用刀，一直用到刺死了大奸臣蔡鋆。
他说刀都是有生命的，也有爱恨和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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