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呲溜，呲溜。”宿舍的人都出去干饭了，只有妍妍一个人在宿舍啃泡面。

她一边捞着面，一边在手机界面划拉着。界面上最显眼的是一条兼职信息。她的手在这条信息上徘徊着，犹豫要不要接。

接，这个周末所有时间都要贡献了，但是周末学校有一个她一直想去的活动，去了，活动也泡汤了。不接，一个穷的连一块五的泡面都快要吃不起的人，没资格挑三拣四。

好穷啊！当代大学生的贫困生活。

妍妍心里叹气。

界面弹出一个视频的对话框，“母上”两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妍妍手忙脚乱的把最后一口面嗦到嘴里，收拾掉桌面上十分显眼的调料包，拿过纸巾用力擦了擦嘴，透过镜子，确定自身毫无破绽后，打开了视频。

入目是妈妈那张已不再年轻的脸，“喂，妈。”妍妍神情轻快，表情轻松的寒暄，“妈，今天没上班啊。”

“妮妮，干啥呢，一直不接妈妈的电话，妈妈以为你中午还有课呢？”对面的母亲略带一丝抱怨的口吻，脸上却是看见女儿遮不住的喜悦。

“嘿嘿，没干啥。”妍妍轻松岔开话题，“妈，你今天没上班啊？”

“没呢，老板给我们放了一天假，我还怕你忙，特地给你中午打的电话。”母亲絮絮叨叨和女儿说起话来，好像多日的劳累疲倦都不见了。

“妮妮，吃饭了没有啊？”母亲又问起来，半个月没有和女儿通过话，她总感觉女儿好像瘦了一点。

“吃了，我是吃完了回的宿舍。”妍妍有些心虚的回答。“妈妈，你吃了吗？”

“吃了。”母亲没有再问下去，反而又起了一个话题，“妮妮，今天没有写作业吗？”

“今天周六，妈，我都大学了，哪能这么多作业呢？”妍妍笑着说。

“那上次和你打电话的时候，你不就是忙着写作业吗？”

“额，也不是没有，但是不能一直写，我总要休息，劳逸结合嘛。”妍妍突然想起来，半月前她接了一个写稿的活。当时特别忙，就边写边和妈妈说话，然后怕她妈妈知道会多想，特地说是学校的作业多。没想到妈妈还记得。

母女俩絮絮叨叨聊了很多，话题就转到了钱上。

“妮妮，钱还够不够花？”

“嗯，还可以。”已经吃了好几顿泡面的人，犹豫了一下说。

“妮妮，你都没向妈要过钱，钱真的够花吗？”妈妈追问。

“嗯，够的，不够我不就向你要了吗?”妍妍心里纠结，她真有点想法。

“妮妮，你比你哥太懂事了，你哥今年毕业了，我才知道他学费是在学校贷的，毕业就得还钱，这一下子就还了一万多，还是让你叔叔帮忙还的。”

“啊?”妍妍有些茫然。没人告诉她。

视频那头母亲还在絮叨着，“我要不给他打电话，他就不告诉我，我都还不知道呢。真是愁死我了。”

母亲在电话里数落了一番哥哥。

“妈妈，没事，你不要老想着哥哥的事。多想想我，他老让你操心，想他干啥？想想我，你就开心了。”妍妍宽慰的妈妈，说着说着却有一些心酸。

02

她是单亲，很小妈妈就外出打工。周围的人都对她说，妍妍要好好学习，要懂事，这样你妈妈才不会走。

她小时候脑子笨，同样的知识，别人学上一两遍就会了，她却要四遍五遍。她哥哥济世却很聪明。哥哥在学校里都很有名。小时候别人见到她就会说，哦，你哥哥是济世吧？他可聪明了，学习可好了。

再要么介绍她的时候就是说，她是济世的妹妹，济世你知道吗？学习特别好的那个人。

小学，她在哥哥的光环阴影下度过。

她的成绩糟糕，人们都说幸亏哥哥学习好，所以妈妈才没有走。妈妈得指着他的儿子呢。这是那群阴阳怪气的人说的。

但妈妈也确实很喜欢哥哥，同样的要求，哥哥提出来，妈妈必会满足，她提出来却不一定。不管什么礼物，零食，玩具。一定是要先有哥哥的，然后才是她的。小时候不懂，大了才知道妈妈是把哥哥看成老了的依靠，而她是长大后总会嫁出去的姑娘。

妍妍感觉很委屈，她长大后也可以养妈妈。可是妈妈只是笑笑说，你早晚会嫁人的，早晚会是别人家的人。

妍妍那时候并不明白嫁人和养老到底有什么可分。

难道嫁人了，妈妈就不是妈妈了吗?

她那时候总憋着一股气，总想着一定要比哥哥更优秀，比哥哥更懂事。

凡事都在和哥哥比。她和哥哥差了三岁。初中时哥哥是年级前几。她上了初中时卯着劲的学，也成了年级前几。哥哥老向家里要零花钱，她不要，家里人问要不要时，她也不要。只给够基本的生活费就行。

高中时哥哥还是那么优秀，但她做不到像哥哥那样的成绩，她就比哥哥更懂事。哥哥一个月生活费要500，她就一个月生活费要300。

哥哥回到家不大理人，她回到家就陪爷爷奶奶聊天，逗笑二老。打扫屋子勤干活。

有时候哥哥嘲笑她假积极，她才不理呢，反正爷爷奶奶更喜欢我，妍妍心里想。

可是过年了，妈妈回来了，妈妈还是更喜欢哥哥。因为妈妈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哥呢。

每年她都被这一句话，把满心欢喜浇透，每一年却又怀着期待，希望妈妈多看看她。

她心里憋着一股气，心想我再也不想和哥哥争了。 人呐，劣根如此，说放弃，只不过是因为得不到而已，一旦有了一点盼头，就总想去争。

高考妍妍拼尽全力也只上了一个不如哥哥的大学。好在她自己争气，高考完去打工，为自己赚了生活费，学费是生源地贷的款。那钱可以等她毕业一年后工作再还，倒也让她缓了缓气。

从开学到现在大二，她一直没有向妈妈要过钱。可哥哥却越来越不争气，每个月两三千的要。她感觉到妈妈是对哥哥有一些失望了，现在好像又看到了她这个女儿，总是问她钱够不够花？需不需要她再给她转？

她每回都说，不用不用，然后听妈妈夸她省心，从来不让她操心，然后再谈谈哥哥的琐碎，谈谈哥哥让她愁的头发都白了。

上大学之后，妍妍感觉自己每次和妈妈通话，只有两件事情：挑拨妈妈和哥哥之间的关系，第二就是让妈妈放宽心，她不用妈妈操心。

“妮妮就是懂事，从小到大你都让妈很放心。”妈妈感叹。

我也想不懂事，可是你们谁给过我任性的权利。

妍妍心里反驳，心里酸酸的，她一点也不想听妈妈讲哥哥的事情。

但她面上还是说：“没事的，妈都会过去的，以后他找个好工作,还剩下的钱，我和哥哥一起养您呢。”

“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不要想那么多。他都已经成年了，能自己照顾自己。”妍妍劝慰着。心里却想，我今年才19呢。

挂电话前妈妈说：“妮妮，真的不要钱吗？不够了妈转给你，别饿着自己了。”

“不用，我真的不缺钱，我缺钱了，我一定会告诉你的。”妍妍此时连一点想法都没有了。她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奖学金什么时候下来。最近要做些什么去？准备打些零工撑过这个月。

03

挂了电话后，她在QQ上发了一条说说，四大皆空[哭泣]，配图是一个支付宝，微信全都空空的表情包。反正妈妈没她QQ号。

发完这些，妍妍感觉心情好多了，然后去兼职群里找些能让自己撑过这个月的活。

“叮咚”。不大一会微信发来了一条信息，是哥哥济世发来的。

[妹妹，看支付宝]

嗯?支付宝怎么了？

妍妍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但还是老实的打开了支付宝，发现她哥给她转了200块钱。

天呐， 有一种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她连忙发信息，

[老哥怎么想到给我发钱呢？]

老哥给她回信息。

[看到你的QQ说说四大皆空]

[为了让你不太空，所以发给你了]

[不要饿到自己]

妍妍看着亮眼的手机屏幕， 屏幕的那头仿佛打开了时间洪流的大门，记忆里那些模糊的碎片涌上脑海 ，从前哥哥上初中后，每次去上学，快走时都要给她三五块钱。因为他知道她从来不会像家里人要。

他心疼自己的妹妹，从过去到现在。

[哪里会饿到]

[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

[你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然后哥哥给她发了一条信息，让她哭笑不得，

[拿好钱，没事去吃个大餐，给你，就是给你了]

[嘿嘿，老哥，你好像个霸总]

[别贫了，我去学习了，最近忙着考研，可能不太发信息]

[那霸总，你好好学习啊，以后老妹可靠你了]

妍妍其实有很多想问他老哥，比如说贷款的钱，比如说他现在考研的情况。但是她怕他有压力，她不想给他压力。

他是她唯一的哥哥，即使他一直和她抢妈妈的关注，她也要站在哥哥的这边，无论哥哥做什么她都支持他。

现在妍妍心情好多了，她决定了，周末的那个单不接了，她要去看自己喜欢的那个活动。

妍妍不知道的是，济世那边给她发完信息后再给母亲发信息，

[妈，钱已经给妹妹了，你不用担心她了]

而他与母亲上面的聊天记录里，有一个100元的转账记录

妈妈很快发来信息。

[你妹妹收了？]

[我想给她转账，又怕她不收]

[你怎么给她说的？]

济世回到，

[用的支付宝直接转账，她不用点就可以收]

[那就好，妈妈不会用支付宝]

[不然就给你妹妹发过去了]

济世心里叹一口气。

[没事的妈，我给她发,我俩好说话，你放心]

[妈，没事我就学习了，你不用老担心我妹妹了]

[好，儿子好好学，妈不说了啊]

自此对话框里再无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