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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室友王美楠

归桦  · 简书  ·  · 2017-09-23 18:32

1.

第一次踏进这个公寓,我就知道,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这个公寓的主人,兼我的室友——王美楠,人如其名,貌美话不多,作息规律,生活积极,有房有车有存款,最重要的是,她以一月八百的感人房租接纳了正在备战考研的我,当我踏进公寓得知整个二层都属于我的时候,实在忍不住热泪盈眶,激动的望向自带光环的王美楠同志——这个可谓集21世纪新女性所有闪光点为一身的女青年,内心也早已为她戴上花环唱起赞歌……哦,对了,强调一下,所有闪光点中,自然也包括大、龄、单、身。

“诺,这是公寓和你房间的钥匙,一层厨房和客厅也可以用,但要收拾干净,不准晚归,带朋友来要提前告知,最重要的一点,不许叫我楠姐,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或者……阿楠。”

“噗……”我一口送入嘴边的水差点没把我送上西天,嗯,果然大龄单身女青年的心态非常人可比拟。于是我全程带着致敬的目光跟着王美楠参观完所有房间,憋了很长时间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阿…那个,我叫奚渔。”

“唔,我知道,选你就是因为名字。”王美楠喝了口水顿了顿,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看上去像是个安静乖巧的小孩。”

我立马闭了嘴,把准备好的那套华丽丽的自我介绍硬是吞到肚子里,安静乖巧的笑了笑。

2.

王美楠的父母也住在附近,尽管她事先给我打过预防针,但在第二天清晨看到跻着拖鞋,穿着大裤衩做早餐的伯父时,我还是愣在原地吓得打了个嗝。

“啊,你就是楠楠说的那个大学生吧,快,快去洗洗过来吃饭。”

我唯唯的应着,转身便看到一脸黑线的王美楠:“爸,我都给你说招了室友了,你怎么还不打声招呼就过来。”

说完瞥了我一眼,于是我又悻悻的转了回去。

伯父笑的无比灿烂:“哎呀,今天早上路过菜市场看这鱼特鲜,就想着过来给你煮碗汤,啊,学生,你一会也过来尝尝。”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怪兽连体睡衣,连忙应了声好就小跑上了二楼。

蹲在厕所,我摸着砰砰直跳的胸口,这被当场捉奸的怪异感是怎么回事……

3.

不得不说,人类这个物种的适应力真是惊人,从初开始的怪异感,到慢慢地顺从,再到后来的如鱼得水,现在回想起来脸居然有点微微发烫……

事实上,从伯父的鲜鱼早餐开始,我相继混吃混喝了伯父伯母的酱牛肉,糖醋带鱼,肉碎蒸水蛋……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我结结实实的涨了三公斤。

一同上涨的,还有王美楠的脾气。

“我去了,不合适,是真的不合适!”

“哎呀,你只见了一面怎么就知道不合适了,再多见几面交流交流,我看小伙子挺好的啊。”

“妈,你就别管了,我也听了你的话,也去相亲了,不合适就是不合适,还要我怎样啊!”

“楠楠,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妈妈也是为了你好,不然那个顾凡也不错,就追了你挺久的那孩子,和他处处试试也行嘛。”

“处处处,天天念叨他,要处你自己处去!”

砰!

世界纷杂戛然而止……

我在房间里抱着自己的英语卷子瑟瑟发抖。

第二天早上起来到客厅,厚厚的窗帘拦住了想探进来的晨光,王美楠举着杯子坐在一地的啤酒瓶里:“来,奚渔,喝几杯。”

古人用酒祭祀后再与祖先沟通祈愿果然有几分道理。

我觉得微醺的王美楠接地气多了。

4.

刚接过杯子,王美楠便开始碎碎念,也不知道是讲给我听还是说给自己……我干脆开了一罐啤酒然后坐在地上扮演一个安静乖巧的倾听者。

王美楠说,她从小就听父母的话,听他们的话学了会计,听他们的话回到这个城市,听他们的话去事业单位上着不咸不淡的班,甚至听他们的话和一个个素未谋面的男人相亲……

“难道要选择一个怎样的人共度余生,我还要继续听他们的话吗?事实证明,听他们的话我也没有过得很好,我是说这里,一点都不好。”王美楠指着自己的胸口乱戳,然后将罐子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就一次,就这次,我想自己决定。”

黑暗中,王美楠的眼睛亮闪闪的。

真好看。

我轻轻碰了一下她的空罐,探过身小心翼翼地问:“那……顾凡是?”

“呦,想不到你还挺八卦啊。”王美楠又开了一罐啤酒,摇摇晃晃洒了一地,她换了片儿地边喝边说:“顾凡啊,就一富二代,人倒是温和踏实,一点也看不出来家境优越,但没什么上进心,也是,他也不需要。我爸啊,就想让我和他一起,少奋斗个二十年,日子像现在这样,平平淡淡,温温和和地过。”

“这样啊……”我撇撇嘴,继续闷头喝酒。

王美楠把空罐子扔在地上,“好好学习吧丫头,要走的路可长着呢。”说完,她便踢掉拖鞋光着脚进了房间。

我默默把拖鞋放到她卧室门口,收拾好乱糟糟的客厅,然后又开了罐啤酒,坐在阳台的飘窗上,将隔在窗外的阳光全部放了进来。

是啊,要走的路可长着呢。

5.

后来,或许是有些不好意思,王美楠一睡醒便出了门,晚上也是很迟才回家。

而我也不想过问太多,毕竟和考研资料的斗智斗勇已让我精疲力尽。我们之间,就这样默契地避开那天早上,恢复到之前互不相扰的共处模式。

时针一格一格的在走着,日子也像之前那样一天一天的过着,就像王美楠说的,温温和和。

不知自己是不是那温水里的青蛙,煮着煮着都感受不到沸腾。

随着考研日期的接近,似乎每个人的情绪都开始变得微妙,王美楠依旧寡言,一下班便窝进卧室,就连伯父伯母来的次数也少了许多,空气中似有无数悬浮的雾丝等待凝结。

考研结果出来那天,我出去提了两件啤酒将自己关进房间。

失败了。

在最后的面试环节,紧张到舌头打结,原本准备的一切都随着身边变冷的气温凝聚成雨滴,一滴一滴灌透了我。

第二天醒来,我躺在陌生的房间里,陌生的被子,陌生的枕头,还有陌生的天花板,我猛的坐起,还未等我尖叫和浮想联翩,王美楠便提着药走了进来,“看不出来啊,奚渔,人不大倒是挺能喝,喝大了还会耍泼。”

我愣了一会,忽然什么都想起来了。

几个月来一直以“那个”开头,不好意思直呼王美楠大名的乖乖女,昨晚居然拿着酒瓶瘫在人卧室门口喊了几十遍王美楠,后来成功地闹醒门后的主人,并以坚实的脸皮赖于其房间又哭爹又喊娘……

王美楠忍住笑,把药放到床头,扔下一句“粥在锅里”便去上班了,哦,还有坐在床上怀疑人生的我……

哎,王美楠真是个好人。

6.

思虑再三,我还是选择了二战,回家休息了一个星期便又回到了王美楠的公寓里。

上次醉酒事件后,我和王美楠的气氛渐渐热络起来,我开始习惯喊她王美楠,会陪她去相亲,同她一起在伯父伯母面前演双簧,黑化她的各路相亲对象。而她则陪我逛街帮我挑成熟的衣服,简单的手饰,还给我起了个小鱼儿的外号,开始我宁死不从,听久了又可耻地完美适应。

时针依旧走着格子路,我依旧偏爱穿着格子衫,生活依旧,温温和和。

直到有一天,王美楠又提了一堆啤酒回来。

我看着那堆酒,忍不住摇了摇头:又到了一季度一次的“谈心时刻”。

于是我乖乖地下楼,乖乖地坐在地上,乖乖地给自己开了罐啤酒,却被王美楠口中的话震的不知所措。

“我最好的朋友跳楼自杀了。”

“她和我一样,被父母逼着相亲,不,她可能比我更惨,不然也不会选择这条路。”

说完王美楠的眼泪直接飙了出来,抱着我放声大哭:“都怪我,都怪我没在意,她本来就有些抑郁,刚跳槽就被上司误会,她妈又以病相挟,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的女儿啊,为什么要成为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轻轻抚拍着她的肩,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王美楠哭的更厉害了:“你知道吗?我去参加她的葬礼,那四四方方的木头棺里,躺着的人儿面目全非,我最好的朋友啊,我竟认不出来了。她母亲还不知道,周围人都害怕她承受不了……”

“小鱼儿,她怎么办,我怎么办……”

我静静的听着这些仿佛还有些距离的生活,似有距离却又觉得真实;那么真实却无法触及;触不到却感到呼吸困难……

王美楠喝了好久,最后带着满脸泪痕趴在地上睡了过去。

伯母过来熬了醒酒的汤,也没叫醒她便悄悄回去了。

7.

那天以后,王美楠再也没有被逼着去相亲。

不过命运可真是难测,没过多久,王美楠居然带了一个男人回家,说是交了男朋友。我笑着打趣,却也没再多问。不知为何,总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直到一个月后,一张结婚请柬摆在我面前,我才真正被吓到了。

“顾凡?!”

“嗯。”

“为什么啊?”

王美楠点了根烟,淡淡说到:“结完婚我就辞职去其他地方了,到时把钥匙都留家里,你自己住或者找个室友都行,好好学习。”

“王美楠,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王美楠没讲话,缓缓地吐出雾白色的烟圈,氤氲,然后弥散。

8.

王美楠婚礼那天,我把自己关在房间写了很长很长的信,不解,疑惑,甚至质问,都变成了一行行文字,刚署好名字,手机弹出一条短信:

“我走了,考研顺利。”

盯着短信,眼前渐渐模糊成雾。

奇怪,我瞎哭个什么劲。

没劲。

我把写好的信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想了想又把它展开揉成团扔进了垃圾桶。

还是好好学习吧,管她怎么与自己和解。

后来,我还是把信寄了出去,尽管不知道王美楠收没收到。我也没再招室友,而是把自己一人关在公寓里,有时坐在客厅的飘窗上看书,有时买一件啤酒把窗帘拉起来偷偷地喝,有时在王美楠的卧室门口站很久,仿佛里面的人儿还在赖着被窝。伯父伯母偶尔也会过来给我炖汤让我补补身体,每次饭桌上,我们都默契的对顾凡避而不谈。

借王美楠吉言,考研过程中平平稳稳,再无波澜,最终面试舌头也乖乖的没再打结,当看到录取单中自己的名字后,我既没跑去买酒也没热泪盈眶,就静静地确认了两遍,然后开始收拾行李,最后蹭伯父伯母了一顿满汉全席,我的考研路就这样草草结束了。

这样也好,平平淡淡,温温和和。

9.

最后一次见王美楠已经是两年后的事情了,真是奇妙,俩人竟在酒吧遇见了。

她给我讲非洲的孩子,讲沙巴的小岛,讲大草原深夜里的星星……

真好,那双眼睛,依旧亮闪闪的。

“那……你先生呢?”

“小鱼儿,我以前招你做室友不是因为你的名字看起来乖巧,恰恰相反,奚渔,溪鱼,是看起来灵动。想想也是胡闹,哈哈。”王美楠开始扯东扯西,我顿了顿直接开口:“王美楠,我问,顾凡呢?”

王美楠点了根烟,缓缓地说:“就在那呗,大活人一个又跑不了。”

我呼了一口气,王美楠看着我笑:“奚渔,物质型婚姻,只要有责任与自由,似乎也不错。”

笑着笑着,王美楠眼中的光渐渐黯了下去。

我张张嘴,嗓中却觉干涩,干脆举杯,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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