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枫樵
01.关于“慢”的哲学
“你这节课上得不错，我唯一的建议就是不要设定时间限制：比如你让学生用大约十五分钟完成作业，而我通常不会这么做，我只会不停地巡视，然后根据学生的实际情况来决定教学进度……”这是六年级的雪莉老师听完我的课后作出的中肯评价。
我的内心稍稍震颤了一下：喔，这是关于“慢”的教育。
几年前，一篇名为《牵着蜗牛去散步》的文章风行一时，那字里行间对于“耐心”的诠释，给无数心急如焚的家长和老师带来了一剂清凉的解药。
从小接触了太多关于“追”的生存法则的我，对“慢”的哲学一度感到陌生。但可以肯定的是，万物都有不同的生长速率，单一的指标衡量不出千姿百态的美。
02. 完美的时区
无意中读到这样一首美国小诗：
“纽约的时间比加州早三个小时，
但加州并未因此而放慢速度。
有人22岁就毕业了，
但等了五年才找到好工作！
有人25岁就当上CEO，
却在50岁离世。
也有人50岁才当上CEO，
然后活到了90岁。
有人至今单身，
余者则早已成家。
奥巴马55岁就已卸任，
而川普70岁才当上总统。
每个人本就有自己的时区。
身边有些人貌似遥遥领先，
也有人好像处处落伍。
但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
不要嫉妒或取笑他们。
他们都在自己的时区里，你也是！
生命就是等待恰当的时机。
所以，放轻松。
你没有落后。
也没有领先。
在命运为你安排的属于自己的时区里，一切都分秒不差。”
（译作有改动）
从东八区的体制内教书匠到西五区公立小学的实习生，我跨越了十三个小时的时差。
每天到了放学时间，我独自背着沉重的书包——里面装着笔记本电脑和书，风尘仆仆地在路边等公交。而那些当地的“土著”们或潇洒自如地开车疾驰，或步履轻盈地行走到自己百米以外整洁宽敞的住宅里。个别人在路上遇到我，或许眼里还会流露出一丝优越感。但我毫无艳羡之意：我清楚地知道，这就是我的奋斗历程。我还年轻，我的活力和思想不输给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当我为自己的未来踏踏实实地努力时，更多绚丽的美景正一步步向我走来。
然而仅仅在一年前，我还无法接受自己生命中“缺失”的部分。用母语者的水平来要求自己，甚至想去中学把自己“回炉重造”。“我觉得自己比幼儿园的小朋友还要稚嫩，因为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里，我就像一个新生儿，没有任何资历和经验。”这是我在开学自我介绍时对周围的人说过的话。
我找同学拼命练口语，请老师帮我改文章，虽然这些努力让我取得了不小的进步，但我始终把目光聚焦于自己的不足之处。我迷失在巨大的文化差异中，并且，比“一无所有”更可怕的，是认为自己“一无是处”。
2020年的暑假，我在疫情期间参加了南伦敦贫困社区的实地“支教”。我与当地的师范生同学密切合作，互相支持，克服了重重困难。
我渐渐明白，不同种族、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们其实都在忍受着同样的焦虑，从事着许多自己不情愿做的事。没有谁已经拥有完美的人生，我们能做的只是悦纳自己，尽可能地完善自己，享受自我提升的乐趣。
03．人人都能做好某些事
周四放学之前我问雪莉：“明天除了分析试卷，我就不用教课了吗？”
雪莉笑着说：“对呀，周五的日程将会非常轻松，主要是为你举行欢送会，我打算让你带全班同学来鉴别一下真假枫糖浆，然后大家一起看一部电影。”
“谢谢，这个安排听起来都很有趣！”我的内心涌动着“解放前”的喜悦。
第二天一早，我依然按时出现在教室里，对着笔记本电脑奋笔疾书。
“今天没课你在忙什么呢？”雪莉疑惑地看着我。
“我在准备求职信，我快毕业了！”我坦言道。
“需要我帮你修改吗？”雪莉放下手中的一打文件问。
“那再好不过了。”我意外而感激地把电子文档展示给她看。
“你写得非常流畅，我找不到什么错误！”雪莉迅速读完了我的信。
“真的吗？！”我由于反复删改文章而略带疲惫的双眼亮起了光。
“没错，我相信没人能看出来这是母语非英语的人写的！”她诚恳地回答。
这样的夸奖我听过许多次，只是这一次，我不再像以前那样固守对自己的怀疑，而是满怀自豪地把她的话当作对自己对多年来持之以恒地自学英文的褒奖。大致检查完最后一遍，我果断把求职信发了出去。卸下这块心头重担的我，暂时松了口气，我舒展了一下筋骨，余光里突然瞥见教室不起眼的角落贴着的一则标语：“所有人都无法做好所有事，但人人都能做好某些事”。
午后温暖的阳光洒满了教室，我和雪莉一起在教室里分发盛着“真假枫糖”的小杯子。每位同学品尝完两种“枫糖”后，都会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判断。
我也端起两杯糖浆一饮而尽。人造浆液在醇厚的枫糖面前立即相形见绌，但我并没有急于揭晓答案，而是默默等待孩子们或龇牙咧嘴或心满意足地把糖浆品完，看他们一笔一划地写完了自己的想法。
枫樵，曾经的体制内历史教书匠，现在的加拿大公立小学实习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