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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中国古典小说对梦幻旅行和洞穴旅行的痴迷

寒冬夜行人2018  · 简书  ·  · 2018-12-18 1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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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空间的角度讲,小说是一种旅行。空间有水平、垂直、纵深三个维度。小说中人物的旅行路线也有三个向度。一种是水平向的旅行,一种是垂直向的旅行,一种则是纵深向的旅行。当我们用比较的视野来观照世界上不同民族的叙事传统时,这种空间旅行情节的差异性就会显现出来。

比如,在作为希腊文明标志的《荷马史诗》里,主人公经历的主要是水平向的旅行,整个故事在故乡和遥远的异域他乡之间展开,情节表现为主人公的离家和回家。而在但丁《神曲》这样的反映宗教世界观的叙事文本里,主人公所经历的主要是垂直向的旅行,故事在天堂与地狱的垂直空间中展开,主人公的命运变化表现为升华和堕落。

而在中国古典小说中,我们最常见到的,既不是水平向的旅行,也不是垂直向的旅行,而是纵深向的旅行,主人公的命运变化表现为执迷到顿悟。

中国古典小说中,纵深向空间的拓展又分为两种,一种是物理空间意义上的“深处”,比如山洞,地洞,水府等,它们是一些有迹可寻的隐秘之所。著名的《桃花源记》就是一个洞穴旅行的故事,主人公走入山中,闯入别一洞天去游历一番,等他出离之后再去寻找,再也找不到了。《柳毅传》则讲的是主人公出入水府与神仙交往,最后龙女又变成凡人与主人公结婚的故事。

另一种则是精神空间意义上的“深处”,比如梦境、幻境、冥境等等,这是一些精神意义上的空间范畴。主人公的旅行表现为魂游、梦游、幻游。比如沈即济《枕中记》写主人公梦中享尽荣华富贵,梦醒却发现一切皆空,从而顿悟人生如梦。整个故事建立在梦境与现实的穿越中。这种空间范畴在后来的古典长篇小说中发挥着重要的结构功能,比如,《水浒传》开始于“洪太尉误走妖魔”,一百零八位英雄聚义表现为天罡地煞下界;《红楼梦》中的宝黛爱情被追溯到警幻仙境中“绛珠仙子偿情”。现实空间与深度空间之间的关系成了整个文本的结构要素。

当然,物理上的深度空间与精神上的深度空间之间的区分并不是绝对的。它们甚至可以结合在一起。比如李公佐《南柯太守传》就把梦境旅行与洞穴旅行结合在了一起,主人公梦中所历的槐安国就是槐树下的一个大蚁穴,真可谓幻中出幻,玄而又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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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中国人对于深度空间如此着迷呢?我这里做一点分析,不一定对,供大家参考。

我认为,一个民族的空间意识首先可以从该民族的物质生产和生活方式中找到根源。希腊文明是海洋文明,希伯来文明是游牧文明,中国文明则是农业文明。物质生产和生活方式决定了不同民族的空间意识。

对于生活在海洋文明中的人来说,远方是价值的所在,因为从异域他方,他们才获得生活所需的资源;对于生活于游牧文明的人来说,上方是价值的所在,因为相比于地上的一切变幻不定来说,头上的星空才是唯一可以信赖的、永恒不变的东西;而对于生活于农业文明的人来说,深处是价值的所在。

农民既不依赖于远方的他者,也不绝对信赖天命的护佑,而依赖自然的变化本身,农业生产依赖谷物从土地里面长出来,依赖牛羊从子宫里面生出来,总之依赖于食物从世界的不可见的深处变出来。

生命源于深处——这是农业生产方式教给中国人的智慧。这很可能就是中国人对于“深度空间”极其敏感的原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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