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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波解读仓央嘉措《不负如来不负卿》下

流星雨儿下  · 简书  ·  · 2018-02-23 19:47


桑杰嘉措不仅隐瞒固始汗,也隐瞒了大清的康熙皇帝,他一面隐瞒真相、欺瞒天下,一面迅速派人到民间寻找五世达赖的转世灵童。这样日后一旦真相败露,他也能马上迎六世达赖入宫。于是他寻找转世灵童的地点就选在了藏南门隅的纳拉山下,因为这里非常偏僻,安定,容易保守秘密,而且那里的人大多信奉红教,也就是藏传佛教宁玛派。这样如果能诞生一个黄教教主出来,将有利于黄教,也就是格鲁派势力的扩大。


按照当时黄教的规矩,哪个婴儿抓取了前世达赖的遗物,则证明是达赖转生,就这样,一个名叫仓央嘉措的农奴之子就这样被选中了。他在生下来不到两岁的时候,就隐秘地成为了五世达赖的转世灵童。而这个秘密世人并不知道,桑杰嘉措只是为了政治利益的争斗,选中了这个接班人,然后把他秘密地培养,当作将来政治斗争中一颗重要的棋子。所以连仓央嘉措自己,包括他的父母都不知道他的命运其实已被注定了是一颗暗子,是一颗政治斗争中将要被使用,也最终有可能被抛弃的政治棋子。仓央嘉措就这样暗中被保护着、暗中被教导着长到了14岁。在这之前,他在他的故乡自由自在地生长,既被喇嘛教授佛教经典,又同时可以按照当地红教的习俗,按照门巴族人的生活习惯自由地成长,甚至自由地恋爱。所以在这之前,其实仓央嘉措已经有他初恋的情人。可到了康熙三十五年,也就是仓央嘉措十三岁的时候,康熙皇帝在平定准格尔的叛乱中,从俘虏那里偶然知道五世达赖已经圆寂多年。康熙帝不由得勃然大怒,致书严厉责问桑杰嘉措。桑杰嘉措一面向康熙承认错误,一面立刻去门巴迎取转世灵童。


这样到了第二年,也就是康熙三十六年,14岁的仓央嘉措,自藏南被迎到拉萨,拜五世班禅为师,剃发受沙弥戒,取法名“罗桑仁钦•仓央嘉措”,并于同年10月25日于拉萨的布达拉宫举行坐床典礼,正式成为六世达赖喇嘛。坐镇了布达拉宫,成为了达赖喇嘛,达到人生辉煌的顶点,仓央嘉措才认识到命运的悲剧。他其实只是桑杰嘉措的一颗棋子而已,他其实只是坐在布达拉宫里的一个傀儡而已。政治上受人摆布,甚至连生活上也受到各种禁锢。仓央嘉措出身红教家庭,红教教规并不禁止僧侣娶妻生子,但此时他是作为黄教主,而黄教则是严禁僧侣接近女色的,更不能结婚成家,而且种种清规戒律、繁文缛节,更是让正处在青春期的仓央嘉措倍感压抑。


所以,内心无比痛苦、抑郁的仓央嘉措在深宫之中,在傀儡席上,人性深处的反抗的欲望不可抑制地迸发出来,于是他要重新寻找他的爱情,甚至纵情声色,要用这一种红尘去对抗,对抗政治、对抗宗教。所以他做出了历届达赖喇嘛中最狂妄、最大胆的举止。他一到晚上就化名达桑旺波,以贵族公子的身份,头蓄长发,当然是假发了,身穿绸缎便装,醉心于歌舞游宴,夜宿于宫外女子之家。就像他那首著名的情歌所写,“住进布达拉宫,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萨街头,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他用爱情、用红尘对抗着政治与宗教。后来还有一种传说,说他在故乡的那个情人,那个初恋情人,为了仓央嘉措,一直寻到拉萨。仓央嘉措为她不顾严规戒律,夜夜身着便装,潜出布达拉宫,与之私会。后来被桑杰嘉措手下发现了他深夜潜出宫中的脚印,他们循着雪地上的脚印,找出了仓央嘉措别有私情的真相,并最终秘密处死了仓央嘉措的初恋情人。这也直接导致了仓央嘉措后来的放诞纵狂,以及他那些不拘一格的情歌创作。


到了康熙四十年,固始汗的曾孙拉藏汗继承汗位,与第巴桑杰嘉措的矛盾日益尖锐。所以到了康熙四十四年,也就是仓央嘉措在傀儡的位置上坐了九年之后,藏王桑杰嘉措终于先下手为强,他秘密派人在和硕特首领拉藏汗的饭中下毒,却被发现。拉藏汗大怒,立刻调集大军,击溃藏军,杀死桑杰嘉措。并致书清政府,奏报桑杰嘉措谋反,又议报桑杰嘉措所立六世达赖仓央嘉措沉湎于酒色,不理教务,屡犯戒律,不是真正的达赖,请清政府予以贬废。于是康熙皇帝下旨:“拉藏汗因奏废桑结所立六世达赖,诏送京师。”也就是康熙帝亲自要看一看这个六世达赖到底是真是假。


到了康熙四十五年,在布达拉宫里整整做了十年傀儡的仓央嘉措,因康熙的圣旨被押解往北京。行到青海湖的时候,一种主流的说法,是说仓央嘉措在湖边坐下打坐,因此圆寂;还有一种说法是说他被青海寺庙的僧兵救出,僧兵与押解的蒙古军队激战了数天,最后仓央嘉措为了避免伤害无辜,独自一人从哲蚌寺中走出,放弃抵抗,并写下著名的绝笔诗,“白色的野鹤啊,请将飞的本领借我一用。”当然,最好的结局也是世间最希望的结局,也是一种传说,是仓央嘉措并未在青海湖边圆寂,而是被救出之后留在民间。说他此后去过五台山,也去过蒙古草原,甚至还游历去了印度,最终回到藏南。仓央嘉措用余生传法诵诗,在远离布达拉宫,远离政治权力与宗教的顶端,自由自在地过完了他本来无比向往自由的人生。


所以通观仓央嘉措的人生,我们就知道情歌、情诗之于他的深刻意义了。对于六世达赖喇嘛来说,爱情是一片危险的红尘之海。但对于年轻的仓央嘉措来说,爱情却是他对抗一切丑恶的最终救赎。虽然这是红尘里的救赎,却是他向往自由的灵魂与生命必不可少的,甚至是唯一的依赖与解放。于是,这“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的叹息里,宗教其实成了另一种枷锁,而爱情却终于成了另一种宗教。事实上不止仓央嘉措,所有人的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我们在解读纳兰的《画堂春•一生一代一双人》里说过,一个人孤单而孤独,而一群人喧嚣而迷惑。你以为在宗教中、在政党中、在组织中、在社会中能找到理想的归宿,但其实大多数个体在其中的命运,不过是被淹没、被忽视、被迷惑,甚至被傀儡,被取消个体的独立性与独特的个体价值。而反过来,只有“一生一代一双人”的时候,彼此灵魂的拥抱,彼此干净的热爱,彼此纯粹的依赖,那才可以升华为一种类似于宗教式的情感。所以,就像李清照之于赵明诚,就像杨之华之于瞿秋白,就像卢氏之于纳兰容若,就像那个初恋情人之于仓央嘉措,爱情就是一种终极的信仰,爱情就是人生必将沦陷的红尘。

我与世界格格不入,我只与你惺惺相惜,因为一切终将黯淡,只有你才是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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