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再唱一遍啊，唱好了咱们就休息。”
小林哑着嗓子喊完这句话，台上的人群依旧说说笑笑，大约过了一两分钟才像傍晚回家的牛羊一样慢腾腾地安静下来。
“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五十人的大合唱，一点气势都没有，个个都和刚睡醒似的心不在焉，有气无力地把歌词从嘴里吐出来。练了几十遍，记不住歌词的，大有人在。唱着唱着，有人就笑了，原来是歌词记错了。等到该做动作的时候呢，从来就没齐过，前后动作能差一拍。终于磨磨蹭蹭把歌唱完了，舞台就像刚放学的幼儿园，一群大孩子有打有闹，小林也很奇怪，平时出去玩也没见他们这么开心呀，怎么一下子返老还童了。
小林真的累了。自从把合唱这事儿交给他以后，每天就没闲着，天天要说着哄着这帮老小孩来练合唱。练的时间长了，有人抱怨。练的效果不好，有人就要说小林不行了。嘿嘿，别看合唱这事儿不大，但只要是涉及到人的工作都不简单呐。
合唱也练了快十天了，眼看着还有三四天就要登台表演了。那就提前彩排一下吧。这一下可露馅了，领导在下面坐着虽然不说话，可脸色越来越难看。其实小林在台上也是臊得脸皮发烫，那五十个人往台上一站简直就是来砸场子的，站没站相，唱的也是一塌糊涂。短短的三分五十米秒仿佛被拉长了一个小时，每分每秒小林都被台下观众们刀子一样的目光一刀一刀地刮着，身上竟出现了逼真的痛觉。
彩排完毕，已是晚上九点。小林一身臭汗，他现在最想干的事儿就是回家冲个热水澡然后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睡一大觉，想着想着小林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好像他已经躺在床上，与烦人的合唱说拜拜了。可小林知道，这事儿远没结束，可以说艰难的地方才刚刚开始，他现在感觉自己离家里的床越来越远了，有一把顿刀子在缓慢而坚定地来回割他的肉。
领导要小林来见他。
咚咚咚，小林小心翼翼地敲开门。“进来”，领导端坐在精美的办公桌后面，旁边的茶几上还摆着一套功夫茶具，茶已泡好，满屋子芳香。
“坐吧”，领导起身来到茶几前开始摆弄茶具。
小林像只拘谨的小动物，先是慢慢地移过去，然后像下定决心似的一屁股坐下。
领导一边为小林倒茶一边说，“小林呀，合唱这个事儿你可得抓紧啦，后天可能就要上台，这个样子可见不了人，咱们单位的面子可是要挂不住啦。”
小林：“是，领导。我也着急呀，可是天天练也不见效果，我都强调好多遍了，那些老同志就是无动于衷，我实在是没办法啦。”
领导：“这我知道，让你一个新同志去组织他们的确有点为难你。不过这也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嘛。你知道问题出在哪吗？你太软了。”
小林：“我……哎，都是老同志，有些话我说不出口呀。”
领导：“老同志怎么了，老同志就无法无天啦？有什么事你就把我搬出来压着他们。那些老家伙欺软怕硬，整天就是牢骚怪话多，学习干事少，对他们净捡好听的说可不行。你要是硬不起来，就得被当软柿子捏。反过来，只要是你有理有据，态度差点他们也不能把你怎么样，毕竟是为公不为私，大家会理解的。咱们又不是礼仪小姐，天天赔笑脸干不好工作。”
小林：“领导，我知道了，我再去试试。”
第二天的小林一改前态，原来唯唯诺诺的样子不见了，该说就说，该练就练，心里的怒气也不掩饰，全写在脸上，一下子就硬气了不少。老同志们很不适应，一开始还指指点点，说这个新同志人不大，脾气倒挺大，走不长远。后来也就渐渐适应了，一个个令行禁止，合唱的水平一下子就上来了。
结果不出所料，他小林组织的合唱名列前茅。不过让他高兴的还不是这个，从这件事中小林学到了一些道理：管理者的愤怒、严肃其实更具表演性质，那是一种警告和威慑。普通人只看到领导老发脾气就觉得领导不是有病就是人品有问题，但是另一方面领导在很多时候又会展现出和蔼可亲的形象，常常使人搞不懂哪一个形象才是他真实一面，因此精神分裂可能是最合理的解释。这都是太浮于表面的解释。领导的喜怒，有一半的可能都是一种工具，用来鞭策或鼓舞队伍的工具，就像牧童手中的鞭子一样。只有掌控他人的情绪，表现出有执行决策的威慑力，才能不被手底下的人左右。
小林将依靠那根鞭子走得更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