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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于菊花癌

童童打灯  · 豆瓣  ·  · 2019-11-22 12:30

主人公其实不算独居,最初是老两口,他们的儿子就住在同村。

老两口分别叫做男老太,女老太吧,我们老家那边称呼爷爷奶奶辈的上一辈都叫做“老太”。

我记事起,他们年纪就已经很大了,是我奶奶的另一边的邻居(之前写过的一边的邻居就是无患子和她奶奶)。女老太裹着小脚不能出门,常年在家,也不做什么,无非打理下院子羊草,做做饭;男老太每天都要上山放羊,靠每年卖两只羊维持生计。

他们的儿子住在这个村子的街边,家庭条件还可以,有一双儿女,时不时来看看老人。

他们家门前有一棵大杨树,每年夏天都会掉下来很多刺蛾,风一起就把刺蛾的毛刮得到处都是,小不小心都会中招。所以我每年夏天都会因此大哭两场,那感觉,一言难尽的酸爽。小时候还常听大人说起,以前村子里有个人被刺蛾活活蛰死了,你感受下。

就是这玩意儿,体验过吗?

每次被蛰,奶奶就用肥皂水给我洗,没用,还是疼得死去活来。哭很了我奶奶就气,暗暗骂他们家不安好心,在门前种杨树。那个时候家家户户穷,一棵树也能值不少钱,他们在养着这棵树。

说回来这老两口。虽然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但是他们两位都比较宅,很少能看到他们站门口跟左右说两句话,更不要提串门子了。女老太人比较“作”,就是传说中会没病装病的典型,她作的方式还有点出类拔萃。她时不时会半夜拄着一根棍子摸黑出去,去哪儿呢?去村后跳坝子。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同样的事情做了几十年了,没有一次侥幸成功。大家就都以为这是她故意作给儿子看的。

每次被救回来,就要被男老太和她儿子骂,一骂就哭,骂狠了就说是做梦了,是黄皮子带她去坝子边,不是自己真想死,然后就病一段时间,躺在床上下不来。到底情况如何我无法判断,那个时候还太小了。

他们的孙女叫那宁,人比较嘎咕,在我们老家的方言里是刻薄吝啬的意思,我不喜欢她,很少跟她玩。但偏偏有那么一次,我忘了出于什么原因,跟她走进了那扇门,看她给她奶奶洗头。

进去的时候,女老太正在院子里做饭,用一个小炉子,烧的是牛屎……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烧牛屎做饭,那宁说是他爷爷从山上捡来的。

女老太嘀咕着,说自己干净得很,去年国庆才洗过头。我脑子嗡得一下。

那宁开始烧水。她很享受这种孝敬的感觉,所以总要把声音喊得响亮,左邻右舍都听得到:俺奶奶,趁着天好给你洗个头,一会儿就干了,也凉快。

后来头没洗完我就跑了,就跟无患子的奶奶洗脚一样,满盆泥浆……

我大概一共进去过她家不超过三次,还有一点印象是关于他们的堂屋,没有什么家具,屋里横摆着几根可以做大梁的长木头,挂满了冬天的大白菜,腐烂味很重,卧室一张床上面铺的是草。其他的再也想不起来了。

有一年春天,听奶奶说隔壁女老太又开始作了。问怎么了,说是在院子里看见黄皮子了。这个剧情不陌生,家常菜。看到以后就说身体不舒服,她儿子被惹烦了,说要把院子掘地三尺,一定要找出那只黄鼠狼,女老太又不允,说是冲撞了。

女老太照例又躺了几天,这事儿又不了了之。只是谁也没想到,几天后女老太又被黄皮子勾出去了,这次在经过厨房的时候,厨房的墙突然倒塌把她压在了下面,等被人扒出来后已经没气了。从此以后他们家再也没有闹过黄皮子,关于这些事的真假也再查无对证了。

女老太的死似乎没有对男老太造成太大的影响。春深了,男老太照旧每天早起去山上放羊,中午在山上吃干粮,下午太阳下山前才赶着羊回家。

夏天很快又来了,日头变得长。有一天我爷爷在巷口抽烟袋,男老太经过停了下,让我爷爷帮他看看他左脸靠近耳朵的位置是怎么了,感觉有点痒,挠了大半天挠破了。

我爷爷一看,说不太好,像是长了一个疮,被你挠破了怕是要发炎,赶紧去卫生室上点药。

男老太打个哈哈就赶着羊回家了。

过了几天,我奶奶看到男老太左脸上贴了一块报纸,把这个事儿跟我爷爷说了,我爷爷想起前几天的事儿,担心他并没有去上药,就敲了他家的门。

他们家没有灯,男老太天黑前就上床了。我爷爷打着手电筒,光线极暗,勉强能看清男老太的半边脸。慢慢揭下那张被血水浸湿又凝固粘在脸上的报纸,我爷爷看到好像有细小的东西在伤口处蠕动,这个时候伤口已经变大、化脓。

我爷爷立刻慌了,连声质问:俺叔,你没有去卫生室吗?你是不是没有上药?俺五弟知道不,你抓紧披好衣服在家等着,我去找小五。(小五就是前文提到的他儿子,第五个儿子,另外几个孩子好像跟他们走动不多,我完全没印象。)

我爷爷连夜去喊了他儿子,带着一起去了村里卫生室。村医一看,不敢管,叫赶紧送镇上。这个时候男老太还倔,怎么也不肯去,我爷爷和他儿子还没敢告诉他活人已经生蛆。

那晚回到家,爷爷说,肯定是在山上放羊,被苍蝇叮了。

后来男老太和他儿子从医院回来,拿回来一瓶碘伏,一瓶双氧水。他儿子说,医生说了一次弄不干净,就拿一瓶双氧水回来给他洗,多洗两次应该能洗干净。说话的时候目光游移,大家也心知肚明,并不点破。

男老太照旧脸上贴张报纸,继续上山放羊。那段时间左右邻居都劝他不要上山了,在家养伤,但是男老太没觉得自己的情况有多严重,以为只是长了一个疮。直到有一天从他鼻子里爬出了一根蛆,他叫来他儿子问,你看看我脸上是不是长蛆了?

他儿子就又带着去了一次医院。回来后对村里人说,是菊花癌,没得治了。

那半张脸,一摊化脓的模糊血肉,紫色的药水黄色的药粉,不断蠕动的一根根肥硕的蛆,远远看上去的确像一朵开好的菊花呢,只是从未听过这种学名,我也就呵呵了。

往后的日子里,男老太也一直都在放羊,自从知道自己招了蛆,就带着一个帽子,把报纸压在帽子下面,报纸越来越大,直到把半边脸都糊住,我们也知道他快不行了。

有一天男老太没有上山放羊,爷爷去敲门没有人应,隔着墙朝奶奶喊了一句“不好了!”就跑着去了他儿子家。他儿子过来把门撬开,几个爷爷辈的人一起进的屋。

回来后爷爷说:“拿下帽子,脑袋空了一半,被蛆拱完了。”

男老太死后,他儿子把门前的杨树砍掉卖了,羊牵回了家,院子里还有些陈年羊草,应该够黄皮子安家用了。

此后夏天,这条巷子里再也没闹过刺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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