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就是站在槐树下井口边上穿着红裙子的那个女孩，她八九岁的样子，有一张圆溜溜的小脸，红扑扑的，一双漆黑的眼睛，总会在某一个方向停滞很久。
她比同龄的小朋友鼻涕更粘稠一些，鼻涕泡也能吹的更大一些。
那些放了学的小孩子经常跑来看她，看她掀起口水浸透前襟的红裙子，把一泡尿撒在一团土里，尿与土和成泥巴。
泥巴被红捏成一个细细长长的长条，一分为二，一个是人鱼王子，一个是人鱼公主。
有一天，一个大龄男孩子递给红一块干巴巴的狗屎，说：“红，哥哥今天遇到一个难题，不知道狗屎是什么味道，你帮哥哥尝一尝，狗屎到底是什么味儿？”
红接过狗屎二话不说，咬了一口，狗屎还没在嘴里化开，就被吐了出来，她说：“嗳，不好吃。”
“哥哥知道不好吃，可它是什么味儿的，你好好帮我尝一下。”
红有些为难，但还是咬了一口，认真嚼了一下，说：“苦。”
男孩笑了，他越过红等待夸奖的脸，看向其他的孩子，其他孩子大多已经笑弯了腰，他们纷纷为男孩竖大拇指。
王娟听到笑声，走出家门，看见红手里残留一半的狗屎，和嘴角沾着的狗屎渣，便明白了。
她双手扶着腰，走路显得格外小心，已经有六个月身孕的她，胖得不成样子，她家庭殷实，老公对他的宠爱，让她感觉每天浸在蜜罐子里一般，生活没有什么苦恼，唯独红，好像老天跟她开得一个玩笑。
她走到红的身边时，周围的孩子早已跑开了，红看见妈妈，很开心，妈妈艰难地俯下身子，拿掉红手里的狗屎，又擦去红嘴角的渣滓，牵起红的手，慢慢地走回了家。
夜里，红躺在床上等妈妈为她讲故事，她喜欢听妈妈讲得关于人鱼公主与人鱼王子的故事。
妈妈坐在床沿，说：“相传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她生下来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她的身子总是沾满了粘液，她的鼻涕总能吹出大大的泡泡，她的口水流淌不止。
她话说不清楚，但她能和鱼缸里的鱼儿说很多的话，从天明说到天黑，她都不累。
地上的孩子不愿和她玩，她也不难过。
有一天，她穿着一条她最喜欢的红裙子，坐在家门口的井边玩儿，一个老婆婆走过来对她说，孩子，你怎么还在这里贪玩，你该回去了，你是我们的公主，人鱼公主。
她听了婆婆的话，转身一头扎进井里，一遇水，她的红裙子变成了红色的鱼尾，她的头发变得金黄，她的眼睛变得和海水一样碧蓝，她浑身泛着金色的光芒，她朝着井底游啊游，穿过黑漆漆的井底后，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富丽堂皇的宫殿，人鱼王子站在门口正等着她呢。
从此，她和王子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妈妈，我也能变成公主吗？”
“你就是啊，我的孩子。”
“妈妈，我要变成公主，你和我一起吧。”
“妈妈去不了，妈妈不会吹泡泡。”
“妈妈，我一个人害怕。”
“不怕，妈妈给你做了一条新的红裙子，你一定会成为最漂亮的公主。”
“妈妈，你流泪了。”
“妈妈为你高兴。”
第二天午时，人们在井里发现了一个穿红裙子的女孩，红色的裙子在井水里绽放，如一朵妖冶的花。
梁军摇醒睡午觉的王娟，说：“娟儿，我把红送到她南方的叔叔家里去了，你安心养着，等孩子出生了，我们再把她接回来。”
王娟愣在那里，泪水“啪嗒啪嗒”滚了下来，她说：“我知道红去了哪里，她去了属于她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