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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手术刀|扯蛋!

冲浪小鱼儿  · 简书  ·  · 2017-12-15 19:29


1

和柱子去找他爹蹭饭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只母鸡。那只母鸡和别的母鸡不一样,虽然她也是在“咯咯哒”地下蛋,但是她的那个蛋却没有掉下来。那个蛋通过一层带血的类似脐带的东西黏连在腚眼上,一甩一甩。

这让我替她感到撕扯的疼,好像那种疼痛还会转移,因为多年之后想起这个场面,我觉得有种扯蛋的感觉。这里面既有被人撕扯下体的疼痛,也有种让人窒息的无奈,似乎被人掐住脖子摁在水里,想呼喊,想挣扎,但就是做不到,或许这就是命运。

那是多年前的一个夏天的中午,我还不是很大,和柱子一起去村头的北窑玩。柱子他爹在那里上货,柱子喊着我去找他爹的时候,其实我并不愿意去。我和柱子是发小,他比我小几个月,虎头虎脑,年龄比我小,脑子也不如我,所以一直听我的。

那天柱子他娘的也是犯了邪,非得拗着去找他爹。因为他娘有事出门了,中午回不来,他得找他爹蹭饭。

我本来想对柱子说,要不去我家吧。可是最终却没有说出口,因为我家实在太穷了,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来招呼柱子,这让我在小伙伴面前感到跌份儿。

临近中午,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抬起头,阳光挺刺眼的,我和柱子穿着小背心屁颠屁颠地往北窑的方向走。其实我挺饿的,我跟柱子去的时候,想法是非常好的,我寻思着到了饭点儿可以蹭顿饭吃,当然得在讨好柱子的前提下。

这就是我和柱子不同的地方,虽然那时候我们还不到六岁,但是我的思维已经比柱子超前了,柱子想的是吃饱肚子以后怎么玩,我想的是吃饱肚子的同时,怎么能够吃好,怎么能够吃别人家的、省自己家的。

玩的时候,也在想这些。

2

那天我和柱子去窑厂的时候,距离柱子他爹下工还有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并不是很长,顶多也就半个小时,可是我却觉得特别长,因为我早晨没怎么吃饭,而且我很瘦,远不如柱子这个头脑简单的家伙发育良好,膘肥体壮,虎头虎脑。

相比又胖又壮的柱子,我就是个十足的瘦子,这也就注定了我没有多余的脂肪可供燃烧,也就是说我比柱子更容易害饿。

柱子要进去找他爹,我没有一起进去,而是呆在窑厂的入口,因为那是柱子他爹,不是我爹。柱子进去以后,不长时间又回来了,因为柱子他爹正忙着上工,没有时间搭理他。柱子生性粗犷,没怎么在意他爹的态度,出来之后,继续跟我没心没肺地玩。

我们在窑厂空地上晾晒的麦秸上摔着玩,其实我没有想着跟他摔跤,这种游戏我早就看透,而且现在我还很饿。跟他玩,实在是因为无聊,或许除了无聊,我还想借助和柱子的发小关系去蹭窑上的公家饭。

如果单论体格,我是完全打不过柱子的,柱子比我壮多了。可是我有脑子,所以即使在身体不占任何优势的情况下,我还是能够把他撂倒。他就一股子蛮劲,一根筋,我只要先行顶住他最疯狂的进攻,然后在他使劲稍微松懈的时候,偏离一下方向,再轻轻地抬脚一绊,就可以轻易把他放倒。

我们摔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柱子他爹下工了,看着儿子被摔了个大马趴,有些捉急,过来督战,像个坐镇中军的大元帅。这个时候,我想我爹,可是我爹没来,他正忙着地里的活计。

可是即便柱子他爹看中了窍门,也从汗珠划过的喉结上发出了最大的声响,可是柱子依旧没有干过我,好多东西都需要自己去悟,这就是成长,成长的路上好多沟沟坎坎需要自己去走。

这点,我和柱子都不例外,这就是我们的命运,自己走。

不过我骨子里的强劲和不服输也让我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因为一会儿开饭的时候,柱子和柱子他爹没有喊我。抑或是我太过于自尊,不愿吃那些嗟来之食,总之我没有蹭上那顿公家饭。

3

我是从那只扯着蛋的鸡发现开饭这个问题的,因为张老头负责窑上的伙食。那时候还真是没什么吃的,顶多是凉面,就是大宽面条子,就是明清小说里常说的“清水下白面,你吃我看见”似的那种清汤面。

其实我挺饿的,但是我没好意思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四五岁的小屁孩会有这样的意识,这是尊严么?我真不清楚,因为我当时还在村里,一边光着腚,一边玩泥巴。当然有时也会和柱子一起比谁尿的更远,具体是谁赢了,早就忘了。

对了,咱们现在回到那只扯着蛋的鸡。张老头在窑上养了十几只鸡,或许是几十只,管他呢,反正是养了很多的鸡。那些鸡都是母鸡,我写这些干什么,公鸡哪有下蛋的啊?但我觉得或许里面还有只公鸡,肯定还有至少一只公鸡,就像这个世界上除了女人就是男人。

张老头拿着个破旧的搪瓷盆在那里拾鸡蛋,或许按照辈分,我应该喊他个“二姥爷”。去他娘的,现在老子都快饿死了,先不想这些,可是我记得当时我确实喊了,而且喊了不止一次。

张老头,对,现在他是张老头,至少在拾鸡蛋的时候是,因为他没有在意我。张老头秃顶,黝黑,脸上净褶子,弯着腰,伸着那枯枝一样的黑黢黢的手摸进鸡窝。

他的手太黑了,以至于我发现白白的像钻石一样闪着光芒的鸡蛋在他手上是那么刺眼,那或许是我仰着头正对着中午最热烈的光芒,可能也是那颗鸡蛋本身就带着温度,散发着浓郁的生命气息,她着实在发射着自己的光芒。

这个画面让我想起了多年之后的梵高,这个怪人也是这么盯着太阳看的,那个太阳肯定也是红彤彤的、煞白煞白的,一定是个巨大的鸡蛋。

只不过是他最后疯了,而我没有,至少现在还没有。

现在的张老头,依旧伸出黑黑的、干枯的手,一个、两个、三个……不断地往破旧、带豁子的搪瓷盆里拾鸡蛋,那堆鸡蛋真好看啊,似乎有些白里透红,这让我想起了成熟之后被我压在身子底下的女人,那个女人脸上也是白里透红,皮肤滑嫩的像剥了皮儿的水煮蛋。

母鸡们在“咯咯哒”地叫唤,有些炸窝,但是又毫无办法,虽然那是从她们身体里掉出来的血肉,但她们却没有一只上来护蛋,或许知道护了也没有用,这场较量太悬殊了,闹不好还得变成白斩鸡。

也有个别大胆的,呼扇着翅膀、伸直了脖子,可劲儿地叫唤,猛跑几步,似乎要以命相搏,可是在离张老头还有两三步的时候退却了。

张老头不屑地拿起了块土坷垃,还没有要扔,她们就跑掉了。

直到那只母鸡的出现,是的,就是那只扯蛋的母鸡。

4

那只扯蛋的母鸡,真的是在扯蛋,那个场景直到多年以后还是记忆犹新,难以忘怀。就在张老头趴下身子,甚至跪在了麦秸上,尽可能地将黑黢黢的手伸进鸡窝最深处的时候,那只母鸡跳出来了。

她“咕咕”地叫,忽闪着翅膀,似乎在刚出鸡窝的时候,还来了一个漂亮的回旋踢,因为我看到张老头的脸被鸡翅膀扇了一下,虽然很轻,但是依旧留下了几片飘零的羽毛。

那只鸡跑了,但是跑得不是那么潇洒,因为我清楚地看到那只母鸡屁股最中心的位置竟然有类似脐带的东西,或许是干瘪的小肠,因为有些血丝。

那根肉带子下面黏连着一个硕大的鸡蛋,在她跑掉的时候,一晃一晃,看着摇摇欲坠,却又无比柔韧。

我替她感到疼痛,是真的蛋疼,直到多年以后还是那种感觉。张老头缓缓地立起身子,满口的黄牙喷着唾沫星子,我知道他抽旱烟的,他紫黑色的嘴唇缓缓张开,脸型开始扭曲、青筋暴露,怒火上了头,在能量最聚集的时候吐出了脏字,“日,你娘的,逮住弄死你……”

张老头的怒骂引来了刚下工的人的注意,他们慌了片刻,发现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紧绷的卵子开始放松地垂下来。但是他们又顺着张老头的目光看去,一下子炸了锅,不知谁率先发出了第一声呼喊,“肏!有只扯蛋的母鸡,谁追上她,就是谁的,中午碗里俩鸡蛋”。

是啊,平常一个碗里顶多放一个鸡蛋,现在能放两个了。大家都被这只扯蛋的母鸡成功吸引了,或许不是这只母鸡,而是这个鸡蛋,这要说更准确些。一群人在那里跑,追着这只母鸡,柱子他爹也来了,当然柱子也不例外。

我没有去,因为替她觉得蛋疼,是那种撕扯的疼。那只母鸡也是神了,晃荡着那颗摇摇欲坠的蛋,看似就要掉下来,但就是不掉下来。而且单论体力和反应速度,男人们是无法和母鸡抗衡的。

所以大家气喘吁吁地极速奔跑过去,却发现在正好差一步就能捉到母鸡的时候,母鸡却突然来了个急转弯,晃得跑得最快的那人一个趔趄,那人一屁股蹲在地上,脸上有些挂不住。

柱子光着肉嘟嘟的身子,也在追那只鸡,可是母鸡在看透对面有很多大人的时候,却伸着脖子,挺着坚硬的喙反方向朝他冲过来,这一回马枪杀得漂亮,让柱子猝不及防,吓得柱子赶紧护着圆滚滚的腚锤子转身就跑。

有人看这样子不行,拿着土坷垃就想砸死她,或者砸伤她也行,因为想吃那个蛋,或者说连蛋带鸡一起吃会更好。刚砸了几块土坷垃,就被张老头喊住了,“日你娘的,老子的鸡。”那人一听张老头日爹操娘地骂,怂了,不好意思扔下了土块。

大家都跟孙子似的累瘫在地,可是那只母鸡却斗志昂扬、愈战愈勇,在那里晃悠,我觉得属于我的机会来了。我当时有两个想法,之所以有两个想法,是因为我看过《三国演义》懂计谋。那里面讲什么上中下三策,但我只知道两种,一种是进攻,另外一种是防守,或者更高级些,进攻和防守相互交织、浑然天成。

我的策略是,一个是先喊了张老头“二姥爷”,一口一个,多叫了好几次,为的是加深感情,在我追上鸡蛋之后能够管我饭吃,毕竟窑上的伙食他说了算;另外一个是留了后手,就算不管我饭,我追到那只母鸡以后,那个鸡蛋就是我的了,我可以拿着这个鸡蛋,回家煮了吃。

最可惜的是,我的两种策略统统失败了,因为我这些策略成功的前提是追上那只鸡,然后扯下那个蛋,可是我没有。

我认为我可以坚持着追上她,可是她在溜了我几圈之后,依旧精力充沛、神气十足,而且那个蛋依旧在那里扯着。我不知道她还疼不疼,抑或是保护那颗蛋的成就感早就超越了这种撕扯的蛋疼。

她冲我“咕咕咕”叫了几声,慢悠悠地走了,走得非常优雅,比维密天使还好看,那只蛋也跟着她,边走边甩。我大汗淋漓、绝望窒息地看着她,看着她走进了林子深处,好像是一直走进了最深最绿的那丛草,然后缓缓蹲下身子,护着那颗蛋。

我的头有些眩晕,我知道我快撑不住了,再差一点就会饿倒在地。我抬头看着天空,天很蓝,云很白,风很淡,风姑娘吹过我的发梢,吹进我的耳朵,细语呢喃,就像我多年之后喜欢的那个女人在我耳边说着悄悄话。

那天的太阳真是好啊,直视它们的时候,似乎有多个光圈在交织,红的、黄的、蓝的、绿的……好像里面还有很多乳房。

我边咽唾沫边想,那里面一定有很多奶,味道一定很香,很甜,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躺在母亲怀里的感觉。

我恍惚中听见柱子他爹招呼着他去吃饭,张老头也走了,大人们都走了,只有我在这里,快饿昏了。

“小鱼,你怎么在这里?”有个温柔的声音。

娘,是我娘,看见她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在做梦。

她骑着车子赶集回来,远远地一眼就看到了我。她的脸上红扑扑的,由于出了太多的汗,那件月白小褂紧紧地裹在她瘦弱的身子上。

她看我有些发呆,一把将我抱到车子座位上,载着走了。

我耷拉着头贴在娘的后背上,紧紧抱着她,任凭汗水洇湿了她的褂子,那一刻,我望着绚烂的阳光,幸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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