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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舞!舞!》作者奇幻构思与资本主义现实世界相结合下人性的奇妙缩影

1得未曾有  · 简书  ·  · 2020-02-28 10:52

《舞!舞!舞!》是日本作家村上春树的一部长篇小说。故事从主人公“我”再一次来到海豚宾馆开始。在此与服务员由美吉相遇,并受她的嘱托送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儿“雪”回东京,在东京偶遇已成为超级影视红星的高中同学五反田。五反田打电话叫来两位高级应召女郎。其中一位叫咪咪的女孩儿几天后被发现死在了一家高级宾馆里,因为钱夹里有“我”的名片而被叫到警察署,为了庇护五反田“我”选择矢口否认认识死者。有着敏锐直感的"雪"在看到五反田和喜喜出演的电影时脑中出现幻象,告诉"我"喜喜被五反田所杀。"我"与五反田探讨喜喜被杀时,五反田承认杀死了喜喜,但是不确定咪咪是不是他杀的。翌日偏午时分五反田驾驶的"玛莎拉蒂"从海里打捞上来。"我"梦遇喜喜,她说五反田杀自己"是必要的"。"我"最后回到新海豚宾馆,却找不到羊男,回到现实与由美吉默默相伴直到天亮。

作为《寻羊冒险记》的续篇,村上春树继续将笔锋放在揭露日本后工业时代都市青年在物质化进程中被压迫后所表现出的亚健康心理,揭露了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的丑恶本质。人们在这种社会里没有明确的目标,没有明确的生活意义,对未来一片迷茫。《舞!舞!舞!》有别于《寻羊冒险记》的无措和压抑感。文中的主人公“我”的生活很无奈很无聊,既无远大的抱负又无特殊本事,但是他有一份真诚,对人对事极少偏见。他身上时而流露出的性格魅力是作者在令人绝望的冷酷世界中带来的一涓暖流。

一八十年代的日本经济体制

有别于之前作品大多以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为背景,《舞!舞!舞!》将时间背景移至八十年代。日本的八十年代是继二战后日本经济第二次高速发展时期(第一次经济发展出现在六十年代)这次经济浪潮受到了大量投机活动的支撑,其中以土地投机热潮最为明显。经济呈现出海市蜃楼般的繁荣假象。

1)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

文中作者曾评价此时期的社会为:犹如巨型蚁冢般的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作者对这一投机热潮的讥讽与批判多次出现过。在主人公”我“第二次进入海豚宾馆时,眼前二十六层高的庞然大物让”我“非常吃惊,新海豚宾馆的兴隆景象正是: 恰到好处的投入资本,恰到好处如数收回。

文中对买卖土地的猖獗借由一张报纸上的内容揭露出来:一篇名为“札幌低价谜团——插入城市再开发中的黑手”中说道:札幌部分地区,大规模土地收买活动正在进行中,两年时间里土地几易其主,且极为隐蔽和反常。地价不明不白地急剧上涨。随着记者对买入土地的公司深入调查发现,在这皮包公司的背后掌控的正是新海豚宾馆集团,这家公司买入的土地都是札幌市计划再开发的地段。例如地铁的建设,政府机关的新址等由国家拨款建设的公共投资项目。等到政府制定开发计划时,土地早已牢牢地落入这家公司。这个所谓的最终开发计划一开始便被人借用政治力量拍板定案了。

“人们崇拜资本所具有的勃勃生机,崇拜其神话色彩,崇拜东京地价,崇拜‘奔驰’那闪闪发光的标志。除此之外,这个世界上再也不存在神话。”

在这种投机热潮下,文中老海豚宾馆的老板直到最后阶段也不肯退让的代价就是被地痞无赖骚扰,在不触犯法律的情况下胡作非为。这些拒绝转卖土地的人们往往会遭遇很多为虎作伥地恶棍,而警察对这种行为往往不予制止,这种行为甚至算不得腐败,而是一种体制,也就是投资。

“我们高兴也罢不高兴也罢,都要在这样的社会里生活·······这便是现在。网无处不在,网外有网,无处可去。若扔石块,免不了转弯落回自家头上·····时代如流沙一般流动不止,我们所站立的位置又不是我们站立的位置。” 从这里不难看出,村上春树对时代对社会已彻底绝望,剩下的惟有挥之不去的失重感失落感幻灭感。惟有无可奈何的孤寂与悲凉。哈佛大学教授杰·鲁宾曾总结这部小说时说: “与以往相比,这次村上将火力更加集中于现代社会的弊病上。”

2)五反田的扭曲性格背后是时代的缩影

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具有一个很显著的特征,那就是它的商品性。小说中写道: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就是要从所有的空隙中发掘出商品来。····卖春也罢、卖身也罢、阶层差别也罢、个人攻击也罢、变态性欲也罢、什么也罢,只要附以漂亮的标签,便是堂而皇之的商品。再过不久,说不定可以通过商品目录在西武百货店订购应召女郎。“

甚至远在夏威夷度假的“我”,雪的父亲牧村拓在东京通过高级会所,都会预定了一位女孩儿琼,为了突显礼物的性质,琼的身上还缠着一条红丝带。当人被包装成为商品从而被榨取利润时,这种产业链条下人性的扭曲就会被充分展现出来。

五反田是一位有名的影视明星,他的形象却被大众固化,他对表演有着自己的思考,正如他自己说的:“我喜欢喜剧,有兴趣,也自信演得好。一想到我这种直率型的演员能够巧妙传递出由直率产生出来的幽默之感,便甚觉开心。但谁也不把这种角色派到我头上,没完没了的全是医生、教师、律师千篇一律。想拒绝又不容我拒绝,胃里积劳成疾。“

五反田看似外表鲜艳靓丽实则背后痛苦不堪。“有一种人以为只要把住则港区,乘则宝马,戴则劳力士搞到手就高人一等,就与众不同,却意识不到惟有如此才到头来落得个与众相同。缺乏想象力。那东西无非人为宣传而已,幻想而已。我对这种把戏早已烦透了,对自己的生活早已烦透了。”在现实社会夹缝中苦苦挣扎着生活的五反田最终开着玛拉莎蒂奔向了海里。村上春树借典型的商品之口来表达对资本主义社会的高度商品化的不满,在什么都可以成为商品(如音乐、性等)的时代,五反田被作为一种昂贵的商品反复销售反复利用。被金钱所淹没,被抽离了最初的人性而寻找不到真实的自我,最终自我抛弃。

二非现实奇幻构思中的寓意色彩

村上春树的文字中充满了非现实的现实性。比如《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寻羊冒险记》、《舞!舞!舞!》中的羊男,《奇鸟行状录》中主人公那段非现实的遭遇,《电视人》中几个像根据正常人缩小复印出来的小人。这些作品中也可以看到现代主义大师卡夫卡的影响。卡夫卡的卓越成是在荒诞扭曲的客观世界中个人内心心理所引起的反映。而这种陌生孤独、忧郁痛苦以及个性消失、人性异化的感受,正是当时社会心态的反映。村上春树的作品无一例外也都是借用虚构的现实世界来反映人在现实世界中的心态。

1)富有寓言色彩的虚构世界

村上春树曾说:小说这东西说到底就是寓言,就是使寓言变得富有现实性。所以作者笔下的故事往往都是由两条平行线推进,一个是“此侧世界”一个是“彼测世界”。比如《挪威森林》中的绿子与直子。《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中的两个世界交叉。而在《舞!舞!舞》中羊男与喜喜同样被作者赋予了深意。

羊男对应海豚宾馆,喜喜对应房间。他们的存在都是出自主人公内心的隐射。羊男是引领,而喜喜是陪伴。

羊男说: 跳舞,只要音乐在响,就尽管跳下去。跳舞,不停地跳舞。不要考虑为什么跳,不要考虑意义不意义。意义那玩艺儿本来就是没有的。要是考虑这个脚步势必停下来。一旦停下来,我就帮不了你了,你就会来我这边的世界。

羊男代表着一个宽阔幽暗的世界,那个世界代表着审判,剥去了人身上的暖流的一种冷酷的良知,它并不具有温度和情感,所以羊男一再提醒,“我”不可停止跳舞,就像《无人生还》中那位法官劳伦斯·约翰·沃格雷夫,在现实生活中强烈主张正义,最后却被这种极端的正义感所捆绑。

喜喜说:呼唤我的是你本身,我不过是你的本身的投影。你本身通过我来呼唤你,来引导你。你将自己的影子作为舞伴一起跳舞,我不过是你的影子。

耳朵女孩儿喜喜是整场事件的起点和终结。如果说羊男代表着失去感情的正义,那么喜喜就是感情的一种倾诉和寄托。

2)六具尸骨的寓意

房间里曾出现六具尸骨,分别是鼠 、五反田 、咪咪 、喜喜 、迪克 还有一具未知。文中在“梦遇喜喜”中曾提到这消失的六具尸骨:

“那到底意味着什么呢?那六具白骨。”

“是你自身呀。”喜喜說,“这里是你的房间,这里所有的都是你本身,所有一切。”

“我的房间!”我說,“那么海豚宾馆呢?那里是怎么回事?”

“那里也是你的房间,当然是。那里有羊男,而这里有我。”

一切虚幻的场景都源自现实的“我”,这是六具白骨存在的意义,失去的意义。文章开篇“我”再次遇见羊男,羊男说到“每当你失去什么,你肯定紧接着把其他什么东西仍在那里,想要留作标记似的。“实际上,“我”的生活是以不断失去的方式前进的。周围人的死亡就是这种失去的指代。在这个模式里,那第六具未知的白骨代表着的是尚未失去的东西,“由美吉,早晨来临了。”这是《舞!舞!舞!》中最后一句话,死亡还在继续,但是生活也在继续。

《挪威森林》里有一句话: 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存在。 《舞!舞!舞》和《挪威的森林》是同一个时期的作品,有些想法应该是一以贯之的。

三现实世界中主人公的性格魅力

纵观村上春树的作品,作者在竭力回避故事主人公的高人一等,以己度人之感。作者在一次接受采访时说:“尽可能让作者同读者处于并列位置。”“我写作时,总有一种想把自己的悄悄话讲给某处一位朋友听的心情。”这也就说明作者希望以一种完全平等的态度对待每一位读者并同其保持一定的距离。

《舞!舞!舞!》的主人公“我”也是如此,书中说道: 既无半点野心,又无一丝期望。来者不拒,并且有条不紊地快速处理妥当。我们生活在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浪费是最大的美德。

三十四岁中年男人的困境,内心空虚,找不到生命和活着的意义,内心焦灼想要改变却被现实束缚。所以,海豚宾馆的梦境,是一个指引。’我”去寻找年轻时候也许曾经拥有的东西,再次回到原地,年轻年轻时颓废而又快乐的青春已经没有了,甚至连场地都已经变换了面貌。这是故事中第一个现实的打击,环境的改变会迫使人在追求一些东西时的热情消退。此时的“我”再度陷入迷茫中。

羊男及时出现,告诉“我”, 你要跳要舞! 就是不管结果如何,也许你的人生和你的结果就是不停地失去,失去朋友,失去爱人,失去野心,失去激情,但是你要跳要舞,你要跳出好看的舞步,不为任何人,只为能在这个世道生存下去。

新的羁绊开始,由美吉与雪的相识,随即与雪的父母相遇,与初中同学的偶遇,与这些新老朋友之间的联系,引发出房间六具白骨,透过死亡找寻的自我的出口。

在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人很容易陷入迷茫中找不到自我。羊男的出现,是一种对外界对抗的态度。人生的意义在于不断向内寻找,理解自我,定义自我。也正是羊男所说的 “不停地跳舞” 的内在含义。羊男就像是古希腊神话中那个不断推石头上山的西西弗斯,主人公“我”恰似是那快不断被推向前的石头。两个并行上山的伴侣,是一种逃离空虚和无意义的方式。

这就是主人公的魅力所在,当“我”对外部无法选择的时候,唯一可选择的就是“态度”, 继续跳舞! “态度”不同于“绝望”、“愤怒”、“愉快”这样的“情绪”,态度是完全由自身向外的。不是世界激起了自身的变化,而是自身在面对世界时主动坚守着能坚守的东西。

故事最后,“我”穿过那堵混乱而扑朔迷离的空气层之后,意识到在这个既脆弱而又危险的的世界中所有事情的发生都很容易。现实世界的我哭泣后感受到的胳膊内侧承受着由美吉的气息,也只有这部分室内温暖潮润的。 “是现实,我想,我已在这里住下!”

这部作品中,作者在冰冷没有温度的世界中,给读者了一丝丝“自我”的气息。就像南森曾经说的那样: 在人生中第一要紧的是发现自己,为了这个目的,各位需要孤独和深思。

结语:

现实是沉重的,在这部作品中,作者在呈现出硬邦邦的冰冷社会时,有注入了一股暖流。就像羊男曾对主人公“我”说的:你的身上有一股暖流。我想,这股暖流代表的是无可选择时我们对待生活的态度。“孤独而又不失真诚和温情,无奈而又不失豁达与幽默,厌倦而又从不自怨自艾自暴自弃,身处社会边缘而又拥有自成一统的价值观和付诸行动的良知和勇气,这既是“我”面对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采取的生存策略,又是一种自我救赎行为。”以上是译者林少华在《舞!舞!舞!——无可奈何的独舞》中作为总结的一段话,也恰当地表达了村上想要在这本书中传达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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