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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可潘金莲扒咋还扒不出底裤?一一打开《金瓶梅》的另一种方式(三五)

占芳  · 简书  ·  · 2017-12-30 21:43
明·仇英仕女图。罗衫轻透,是一个时代的奢侈,玉体冰肌,是一种历史的悲凉。

汉族其实是个挺含蓄、挺闷骚的民族。

本来,咱国的性与钱这两大智慧,能在全世界排第一。

可偏偏,却成了最隐秘的智慧。只能干不能说。与此稍有牵连,便一竿子拦住。

非礼勿言,非礼勿听。也让咱国许多历史几乎成了空白。

历代的舆服志、正史、野史,只能让人看到中国女人光鲜亮丽的外表。

至于,在这些华丽的裙裾的里面,是怎么穿的?都穿的是什么?有没有内裤?

专家自己都如坠云雾,莫衷一是。若是《金瓶梅》中的潘金莲让他们随便扒,最多也就只扒到内衣,一般都不会找到内裤。

这可不是咱的专家害羞,不好意思扒到最后见肉的一寸,而是多数人搞错了潘女士内裤的秘密⋯⋯

01丨


许多事情也怪不得专家。

且不说400年时光都过去了,咱们的先贤们根本就没把服装当历史,就是以国人接近羞处那份难为情,衣服里面是什么样子⋯⋯呵,也真不能写。

咱国地跨南北,气候差异极大。江南两季,北方四季。仅从《金瓶梅》看,春夏秋冬穿着极其不同。

关于《金瓶梅》中女人的服饰,是专家说的最多的,再多赘述已毫无新意思。

俺就从让专家懵逼又错释百出的一个时尚扒起。

四百年前,一场流行风靡咱国北方:白绫袄配比甲。曾让大明帝国的女人们发狂。

清康熙年间《金瓶梅》插图。右上角两人穿的,就是比甲。

这样的打扮,出现最多时候的就是元宵节。《金》书第15回,正月十五,西门哥哥众妻妾要观灯。“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都是白绫袄儿,蓝缎裙”。

此刻,潘金莲穿“大红遍地金比甲”,浪的故意“把白绫袄袖子搂着,显她遍地金掏袖儿,露出那十指春葱”。

明季崇祯八年刊行的《帝京景物略》,描述了当时的北京:正月十五,“妇女相率宵行,以消疾病,曰走百病⋯⋯东华门外,曰灯市。”“妇女着白绫衫,队而宵行。”

《金》书也有这类元宵风俗的描写。24回,西门家一群骚娘们,“月色之下,恍若仙娥,都是白绫袄儿,遍地金比甲。”

据此,有专家称:这是明季元宵夜的标配。其实,这只是片面之词。

白绫袄加比甲,应是当时最时髦的装束。女人好不容易有出门的机会,总得将自己捯饬出个人模狗样,不能让人说老土。

当时,最牛逼的色彩搭配是白配蓝。第14回,正月初九,李瓶儿为潘金莲庆生日,“穿白绫袄儿,蓝织金裙”。

孔府旧藏,明代妆花织金蓝缎裙。

织金妆花缎、妆花遍地金缎、暗花云缎、暗花补缎等,都是有明一代最高级的面料。

定陵出土明万历皇帝穿用的黄地云龙折枝花孔雀羽妆花缎织成袍料,就是用金线和十二种彩丝及孔雀羽线合织而成的。

《金》书第15回,“正月十五,吴月娘穿著大红妆花通袖袄儿,娇绿段裙,貂鼠皮袄。⋯李娇儿是沉香色遍地金比甲,孟玉楼是绿遍地金比甲⋯⋯”

这一片金灿灿,亮瞎人眼啊!

63回,三个妓女在李瓶儿丧宴敬酒,也是“一色穿著白绫对衿袄儿、蓝缎裙子。”

呵,这群娘们的装束,白袄配蓝裙、红裙、绿裙,花花黎黎,怎么看都有些高丽棒子味儿。

白绫祆的白绫,大明全国最好的是吴绫,松江为上,杭州次之。

朝鲜李朝时期的风俗画。棒子们一个个白衣蓝裙。白衣民族与大明服饰互相影响渗透。

明弘治年间,《上海县志》说松江:“木棉,文(文通纹)绫,衣被天下,可谓富矣。”

而1935年的《上海掌故丛书》收入的清初《木棉谱》,记载“文(纹)侧理者为斜文。文方胜者为整文。文绫起者为高丽”。“松江之斜文布、整纹布、高丽布是也。”

绫是在绮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绮是平纹地起斜纹花的提花丝织物,即单色暗花绸。白绫织技受高丽,穿法也是。

天朝作为服饰上国,一直都左右着棒子国啊?

时尚是个复杂的概念。比甲在《元史》中记载:“前有裳无衽,后长倍于前,亦无领袖,缀以两襻,名曰‘比甲’”。而且,元朝崇白色(北方民族多崇白),蒙古族把春节称为白节,新年穿白袍,以白衣为吉服。这一点也影响着咱邻国朝鲜。

大明开国领袖朱元璋同志,多少次下决心革除胡服,可比甲仍在北方流行。

大明属国朝鲜李朝,也曾多次下令禁白。可流行这种病毒,不是简单的一味药能医治的。

更何况,大明深宫内,明成祖朱棣的母亲李氏,便是朝鲜公主⋯⋯

02丨


既然禁令驰废,女人哭着喊着要白绫祆,也就成了正常。

《金》书41回,西门庆给妻妾做衣服,小妖精春梅单独再要件白绫袄,“搭衬著大红遍地錦比甲儿穿。”45回,妓女吴银儿也向干妈李瓶儿要白袄儿,说“图衬著比甲儿好穿。”

当然,穿这种白绫袄,在北方秋冬春皆可,有着很大的实用性。

但是,绫毕竟是质地相对厚的衣料,入春或入秋,真正的有钱人,是要换罗衣的。

这时,罗料服装便粉墨登场。罗是利用纠经组织织出罗纹的中厚类丝织品。《金》书第19回,此时正值八月下旬,“妇人(潘金莲)上穿沉香色水纬罗对襟衫儿,五色绉纱眉子,下著白碾光绢挑线裙儿,裙边大红段子白绫高低鞋儿。”

若按大明之初洪武三年的规定,庶人、商贾是不得穿罗的。怎奈,明季社会巨变,有钱人成了不讲政治坏规矩的典范。

明代《货郎图》。其中女人们穿着正是春秋新款服装。

更何况,西门老板是开䌷缎铺的,这衣料更换不与时俱进,那叫跟不上时代。

20回,八月二十一日,李瓶儿算是新婚过门,“上穿大红遍地金对襟罗衫儿,翠盖拖泥妆花罗裙,迎春抱著银汤瓶,绣春拿著茶盒,走来上房,与月娘众人递茶。”

明《酌中志》记载:每年四月和九月,“宫中换穿罗衣。内臣自三月初四至四月初三穿罗衣。”

据清代人写的《天水冰山录》所记,明季权臣严嵩家被嘉靖皇帝查没的罗有:素罗、云罗、遍地金罗、闪色罗、织金罗、青织金过肩蟒罗、青妆花过肩凤罗、青织金妆花飞鱼过肩罗、青织金獬豸补罗、红绿妆花凤女衣罗、绿织金妆花孔雀女衣罗、绿妆花过肩凤女衣罗等。

让人眼花缭乱啊!但这也只是春秋装面料而已。到了炎热的夏季,女士又要换装了,

第11回,正是夏季,西门庆刚进门槛,看见潘金莲、孟玉楼“都带著银丝鬏髻,露著四鬓,耳边青宝石坠子,白纱衫儿,银红比甲,挑线裙子⋯⋯”

明代夏服纱织物有平纹的方孔纱,另外还有经纬纠织呈现椒形孔的绞纱两类。

明仕女图。薄纱隐隐透肉,是明代盛夏动人一景。

别以为古人穿得多,那么薄透的料子,凉快才是硬道理。第13回,李瓶儿“夏月间戴著银丝鬏髻,金镶紫瑛坠子,藕丝对衿衫,白纱挑线镶边裙,裙边露一对红鸳凤嘴尖尖趫趫小脚。”

西门家女人,这夏装面料,时髦指数爆表。第27回,六月炎热,“只见潘金莲和李瓶儿家常都是白银条纱衫儿,密合色纱挑线缕金拖泥裙子。李瓶儿是大红焦布比甲,金莲是银红比甲。”

《酌中志》卷十九《内臣佩服纪略》记载,明天启年间,内臣王体乾等夏天穿真青,油绿色的怀素纱(产于闽广),内衬玉色素纱,走动时满身出现树皮、水波状的隐现花纹,一时争相夸耀。

波光粼粼就是密合色的变色纱,一色的高档夏料。俺怀疑写《金》书笑笑生是䌷缎庄老板。

明仕女图。富家女子穿的衣服面料,让今天的人也观为观止。真薄!

而李瓶儿穿的焦布比甲面料更牛。清人李调元《南越笔记》:“蕉类不一,其可为布者曰蕉麻⋯⋯乃绩为布。本蕉也,而曰蕉麻,以其为用如麻故。”

焦布质地稀疏,透气性特別好,穿起来涼爽无比。特別适合夏天,是皇家贡品。这种料子很是奢侈品,一般人享用不起。

也是27回,西门庆为向京师蔡太师筹办礼品,“只少两匹玄色焦布和大红纱蟒,一地里拿银子寻不出来。”

李瓶儿从自己的私房中找“两件大红纱,两匹玄色焦布,俱是织金莲五彩蟒衣,比织来的花样身分更强几倍,把西门庆欢喜的要不的。”

一部《金瓶梅》,简直是半部明代纺织史,真是扒不完。

扒到现在,还在外衣上打转呢。下面,俺简化一点,扒一下里面。

咳咳⋯⋯

03丨


俺开始时说了,中国的服装史,写的都是外包装,最让人心旌摇荡的里面,留下下无数遗憾。

许多时候逼得服饰专家研究春宫画,想一探里面的究竟。

然而,仍不得要领。让广大吃瓜群众干着急,有劲使不上。

其实,关于内衣,网上很多了,也可参见俺此系列的《纽扣,锁得住寂寞的春心吗?》一文。

关内衣之文胸之类的,我只想告诉:古人夏季的胸衣,夏季只用夏料的。

《金》书第28回,“西门庆扶妇人到房中,脱去上下衣裳,赤著身子,妇人止著红纱抹胸儿⋯⋯”

那些认为,一年四季胸衣都用同样一种面料的,只能说明你是穷人。

但这不是俺要说的重点。

今天我们要扒的是,女人裙子里面都是什么?

敦煌壁画中的丁字裤和三角内裤。唐代画者应有所本,画家不是发明家。

第25回,宋惠莲打秋千,“一阵风过来,把她裙子刮起,里边露见大红潞䌷裤儿,扎着臟头纱绿裤腿儿,好五色纳纱护膝,银红线带儿。”

风虽是一阵而过,俺想你看清楚了:明季女人裙子下面是:裤子(春、秋、冬季多扎着裤角,保䁔),然后是膝裤(可为外面的裙子下摆作层次上的装饰)。

有的服饰专家看了明清春宫图后,认为:女人裙子里面还是层裙子。

其实,春宫画多数是以妓院妓者为蓝本画的,他们只是看到的这个一一《金》书第26回,“原来妇人(宋惠莲,西门哥的炮友)夏月常不穿裤儿,只单吊著两条裙子,遇见西门庆在那里,便掀开裙子就干。”

明未的舂宫图。女人是白祆加比甲。

咱都是正经人,别拿常年干皮肉大活儿的,比良家妇女好不好!

明季女性,夏天裙子内是薄料的纱裤,这是通常的装束。冬天裤腿用带子系住。

《金》书24回写,正月十五,宋蕙莲去走百病,她“抠起裙子来,与玉楼看。看见他穿著两双红鞋在脚上,用纱绿线带儿扎著裤腿儿”。

明季社会奢靡异常,女人的裙子与里面的裤子,由于夏季超薄的面料,内外互映,对男人有着超强的杀伤力。

第27回,“西门庆见她(李瓶儿)纱裙内罩著大红纱裤儿,日影中玲珑剔透,露出玉骨冰肌,不觉淫心辄起⋯⋯”

呵呵,男人这种动物,别说是西门老板,就是普通穷小子,在这情况下也难免心猿意马。

这只是夏天的福利,冬天就没了。冬天,女士裙内是棉裤。第74回,西门庆为小情人如意儿找衣服,“寻出一套翠盖缎子袄儿、黄绵绸裙子,又是一件蓝潞绸绵裤儿,又是一双妆花膝裤腿儿。”

研究女性内衣,分裂地从春宫画和色情小说中看,只能得出支离破碎的结论。

比如《金》书82回,潘金莲、春梅与西门庆的女婿陈经济玩三明治,春梅“把脸羞的一红一白,只得依他。卸下湘裙,解开裤带,仰在凳上⋯⋯”

虽然,春梅小姐已经卸下了湘裙,解开了裤带,可是,这啪啪之事,却少了重要一环⋯⋯

04丨


其实,中国人没有如此不堪。

咱国人的私密,永远都有边界。

情色小说在性这件事情上好单刀直入,是惯用的商业手段,省略一些浪费时间的环节,也是一种需要。

但是,这种省略却是让国人失去底裤。

中国古人穿内裤吗?真不知是那个服装史大咖,给咱们前添加这样的侮辱。

明代的中国人不仅有内裤,而且对内裤的私密性是极为讲究的。

我们来看看《金》书51回:王六儿正在屋里缝小衣儿哩,打窗眼看见是来保进门,忙说:“你有什么事?请房里坐。他(指她老公)不在家,往裁缝那里讨衣裳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便叫锦儿(丫头)还不往对过徐裁(缝)家叫你爹去!你说保大爷在这里。”

这里“小衣”就是内裤。外面的衣服可以找裁缝做,“小衣”却要自己缝。

有人问:这小衣一定是内裤吗?不会是小一点的衣服或内衣?

元代赵孟頫《浴马图》局部。画中洗马者穿着短裤啊!还是白的,挺干净的。

我们看《金》书第42回,“原来西门庆和王六儿两个,在床沿子上行房。西门庆已有酒的人,把老婆倒按在床沿上,褪去小衣,那话上使著托子乾后庭花⋯⋯”

西门老板口味重了点,略过吧⋯⋯注意一下那小衣。

再看看李瓶儿病亡,西门家人怎么给她穿衣的。62回,为李瓶儿“寻出一件衬身紫绫小袄儿、一件白绸子裙、一件大红小衣儿并白绫女袜儿、妆花膝裤腿儿。”

这件事,西门哥哥事后是要检查过问的。

第67回,西门庆问潘金莲,李瓶儿死时给穿了什么?小潘回答:“上面穿两套遍地金缎子衣服,底下是白绫袄、黄绸裙,贴身是紫绫小袄、白绢裙、大红小衣。”

看清了,小衣是贴身穿的!

82回,金莲与女婿陈经济约炮。正在一张春凳啪啪得难解难分。

不防,“春梅正上楼来,拿盒子取茶叶看见。两个凑手脚不迭,都吃了一惊。春梅恐怕羞了他,连忙倒退回身子,走下胡梯。慌的经济兜小衣不迭,妇人穿上裙子”。

小伙子兜小衣不迭,肯定是要兜住私处。但是,这光已然走过了。

清初的春宫画。研究服装光看这个也不行,中毒怎么办?

关于小衣这一点,我们也可翻一下《红楼梦》。

《红楼梦》33回,贾政怒打宝玉。“王夫人抱著宝玉,只见他面白气弱,底下穿著一条绿纱小衣,一片皆是血渍。”

其实,古代真正惩罚打多少板子,是要脱光了,直接打在屁股上的,留小衣,那是留面子。

《金》书第94回,孙雪娥被卖到春梅家当仆人,春梅为报旧怨,找茬打雪娥三十板子。孙二娘(大老婆)在旁边再三劝道:“随大奶奶分付打他多少,免褪他小衣罢。不争对著下人⋯⋯”

春梅不依,以死相逼,非脱小衣扒光了打不可,结果打得雪姐屁股鲜血淋漓。

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大明奢华女装,可以照亮世界丁台。

所有的历史,都有内裤紧绷的裤裆;所有的梦想,都有华裳裹包的扮相。

所有的华裳,都有梦想破碎的遗憾;所有的内裤,都有历史冲动悲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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