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一条小小的桂花街，却维系着那么多人的生计。有收旧货的、有开便利店的、有开洗衣店的、有开小饭店的、有开足浴店的、有发小广告的……每一个自食其力的小人物都应该得到应有的尊重。
如果你有空到我们桂花苑小区的南门口来转转，那么你肯定会看到一个总是梳着大背头的老头儿。你若是把他当作一个保安，他肯定会跟你急。因为他一直有些瞧不上保安。其实，他就是一个收旧货的。我们小区的人都叫他老潘。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包括大年初一这一天，老潘似乎从未缺席过，天天雷打不动地盘踞在我们桂花苑小区的南门口。他的这一份耐心，似乎惟有那一块镌刻着“桂花苑”三个大字的铭牌石才可以一比高下。我们小区的人都说老潘很厉害，他竟然不允许自己生病。当然，他即便生了什么病，也不会轻易让我们看出来。
有一年，我一直未能找到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便索性在我们桂花苑小区的南门边上租了个店面，开了一家小超市。我当时想，万一被我给整成一家全国性的连锁小超市呢？！可开张以后，生意却一直不温不火。还有，因为暂时雇不起员工，我只得自己一个人在店里天天顶着，所以很累，非常累。
老潘常到我店里来买东西，每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他都会来买两包袋装方便面，叫我帮他用开水泡上。而且还叫我帮他往面汤里打一只生鸡蛋。如果当天上午的生意好，他就会春风满面地叫我帮他打两只、甚至三只生鸡蛋。显而易见，一般人都不敢这么吃，敢这么吃的都不是一般人。
而往往不等泡上足够的时间，老潘就会急不可耐地掀开搪瓷缸的盖子，先用筷子在面汤里来回搅一搅，等把铺在上面的那一层蛋黄搅匀后，随着香气四处漫溢，他即刻开始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老潘用的筷子都是他自己带来的。说来也怪，他从不从自己家里带一双固定的筷子，而是就地取材，常常从他收到的那一大堆旧货中搜寻出一双筷子。往往用完即扔。有时候实在搜寻不出，他就会麻利地从道旁的树上折下来两根小树枝，两头匀匀齐，再用衣角擦擦干净就可以当筷子使了。我有时候看不过眼便会递给他一双一次性筷子，说是免费的。但他却坚决不要，且连连摆摆手说：“孙老板啊，我跟你讲，你还是自己留着卖钱吧！”
老潘吃得很快，每每往那一节香烟柜台的外面一站，三扒两扒就把一大搪瓷缸的方便面连同那滚烫的汤汁都统统倒进肚子里了。我常常劝他吃慢些，不要把胃给吃坏了。可他就是不听，他说自己早就习惯了。他吃得这么急，好像外面有什么了不起的大生意在等着他去亲自处理不可似的。不过有时候，也确实会有小区里的人忽然跑过来催他快点儿去收一下旧货，他便吃得更快了，嘴里还连声嘟囔着：“我就来、我就来！……”
其实，我的小超市刚开张的那一天，我和老潘还差点儿动起手来。
那一天早上，我的小超市放过开门炮，正式开张后，一个梳着大背头的老头儿慢慢吞吞地踱了进来，他倒背着一双手踱到这边瞅一瞅，踱到那边瞅一瞅。可等他气定神闲地踱到我的收银台边上时，不仅没有买一样东西，反而“嘿嘿嘿”地干笑了起来，而且还一直阴不阴、阳不阳地盯着我望。此老头儿脸上的太阳穴和颧骨都长得特别高耸，让我不禁想起了一个词：危峰兀立。总之，这个老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善类。
我被他盯得有些莫名其妙，便也毫不相让地盯着他望。
等我们的两道目光紧紧地绞杀在一起时，他终于开口了，可一开口却不是什么好话，只见他阴阳怪气、皮笑肉不笑地说：“老板啊，我跟你讲，你这一节香烟柜台里连一包香烟都没有，还做什么生意呢？”
“因为我暂时还没有领到那一张烟草专卖证，不过我已经到烟草专卖局去申请了，可他们说让我再等一个月！……”我耐着性子解释了起来。事实上，我早就不舒服了。靠，你这分明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而后，这个既不买东西也不识相的老头儿却一直磨磨蹭蹭地站在我的店门口不动。他脸朝外，屁股对着我，竟悠然自得地抽起香烟来。我只好时不时地猛拉一下收银台的抽屉，或者猛敲一下香烟柜台的台面，以暗示他立刻滚蛋，可他却毫无知觉、毫不知趣，于是我只好沉下脸来，毫不客气地说：“老师傅啊，你这么一直挡在我的店门口，别人还怎么进来买东西呢？”
老头儿听到我的埋怨，这才转过脸来，又开始似笑非笑地盯着我望，他的眼里竟然充斥着一股不以为然、甚至不屑一顾的神色。我憎恶的目光也一径怒射在他的脸上。他忽而咧嘴一笑，摇了摇头，还猛地擤了一把鼻涕，顺手擦在我店门旁的那根消火栓上，然后扬长而去。
我望着这个老家伙的背影时，心里不免一阵窝火，靠，这都是什么人嘛？！不过，我转而给自己暗暗鼓劲，也许这只是一个老烟鬼罢了，人家只在乎能不能方便地买到一盒香烟。我只能默默地祈祷那一张烟草专卖证能够尽快地发下来。
可就在那一天黄昏的时候，这个不识相、不知趣的老家伙忽然又大模大样地闯进来了，他飞快地扬起一只手，指着我店门外那两列一字摆开的、朋友们送来祝贺我开张志喜的花篮说：“老板啊，我跟你讲，我是个收旧货的！这几个花篮我收一下！”他那种不容置辩、近乎命令式的粗暴口吻，像极了一位城管队员。
我一听立刻火冒三丈，嗓门陡然粗了起来：“你自己抬头看一看，西边的太阳还没有落山呢！还有，这几个花篮即使我想卖，也不会卖给你的！”
老家伙也立刻火了，他的嗓门也随即高了八度：“我今天就明明白白地跟你讲，桂花苑这个小区的旧货，我不收，没人敢跑过来收！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老潘是什么人？！……”
（未完待续）
